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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饿,又走下楼来寻饭吃。这回他没有再去隔壁的面馆,而是多走几步,到岔街上的小馆子里点了两样菜、一盘子饭和一碗汤。呼啦呼啦划下肚,程显抹抹嘴,很是满意。饭后日头旺了一点,打散了烟霾,漏下淡淡的阳光。程显就迎着这阳光往回走,沿街一路看望,一路散着步子。不期然边散步边走神,一脚又走到那家文具店门前,打开的玻璃门映出他的身影,一副流浪汉的形状。只恐怕没哪个流浪汉有他的孔武强壮之体魄、亡命嗜血之胆色。程显阴郁郁地往文具店里瞧一眼,回身就走。显然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面,他丧失了夜间的那股兴致。街上行人不少,在这年关前后,人人都扬着一张没来由兴奋的脸。程显闪过这一干人,踩着步子,一头冲进旅馆,上楼进屋锁门。接着又把窗帘给拉上,把日光和整个繁闹的世间给挡在外面。他抹一把脸,感觉到颔下短胡子的扎手,却不理会。他甚至挺喜欢自己这副粗野无礼的模样。人见人厌,连亲戚见了都不愿多接近。嗳出一大声嗝,程显靠床卧倒,垫着被盖,一手搭在脑后,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他手里摸出那台老诺基亚,开机寻到旅馆的无线网,输入门牌号作为密码连上了,手指敲来敲去,进入个同志论坛。他一边咂嘴一边翻帖子看。近几年论坛人气不太行了,连翻几页都找不到什么情真意切的好帖子,不是那些人模狗样的已婚者在那儿半真半假地诉苦又半真半假地勾搭,就是些毛还没长齐的小妖精在那儿叫唤“空虚寂寞冷”。另外一些故事帖,把自己跟另一半描绘的琴瑟和谐宛如传奇的,被程显拇指一拨就翻过去了,眼皮都不眨一下。翻了十来分钟都不见一个看得顺眼的帖子,没办法,程显只好点开收藏夹,把多少年前收藏的老帖子翻出来,一个一个带了点儿记忆地边看边回味。其中他最喜欢的一个帖子,是一个男孩子讲述自己的身世、暗恋和一段不愉快的恋爱。说起来都是司空见惯的情节:离异的家庭、贫穷的出身、胆怯懦弱的性格、渴望被人爱护的心事。男孩子上学时暗恋过直人,对方一句问候的话就能让他高兴好几天;辍学后四处辗转打工,虽说能吃苦,可也攒不下多少钱;期间他交往了一个男友,几句话、几个关怀的举动就叫他坠入了情网,对对方掏心掏肺地好。可对方是一个情场老手,跟他发生了关系后不久便腻了,出去劈腿打野食,且不大避讳他。一来二去,两人走到分手的边缘。男孩子伤心无已,对方倒是经惯了,还劝他说:“大家都是这样,这年头直人之间都没几个真心长久的,何况我们!”言下之意,是男孩子自己少见多怪,抱着用情专一的老古董在这皮rou买卖的市场上能讨得了什么好!“可是,如果不对一份长久不变的爱情抱有希望,如果不对这样一种感情具有信心,那我还能靠什么在这世界上撑下去呢?”男孩子在帖子最后这样说,“我每天劳累地工作,回到出租屋后孤孤单单地做饭、洗碗,有时望着封闭窗户外面的护栏,能一看看上好久。护栏外面是天空,有时蓝,有时灰,有时有鸟儿飞过。望着那样的天空,我常想什么时候我可以不再是一个人,什么时候我可以跟我的他一起做饭、洗碗、亲热,然后我们两个拥抱着一起看那天空。到那个时候,无论外面是下雨还是晴天,是白天还是黑夜,对我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了。无论这个世界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也都不会再影响到我。不再是一个人,这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得重要啊!……”帖子差不多就停在了这里,此后那个男孩子就没有再更新过。点击查看男孩子的注册资料,显示写完那个帖子后没多久,他就没再登录那个帐号了。看着那个距今已经十分遥远的最后的登陆时间,程显不禁感到一分伤感。他喜欢这个帖子,喜欢写下这个帖子的男孩子。想象中,这样一个男孩子当是他最中意的那种,善良、单纯、乖巧、对这个世界总是一副怯怯的样子。就好像是街头巷尾的小流浪狗,到处躲避着人的腿脚和车轮,挣扎求生。而他这只兽专爱找这样的小流浪狗。他很想找到这样一只小流浪狗,把他带回家,好好养起来。这些小流浪狗理应受到善待,而他自己又能从善待小流浪狗中得到幸福和满足。一只粗野的兽,爱护着一只伶仃的小流浪狗,再大的风雨他都会替他挡着。他们会相处的很好很好。三十九、程显很是惋惜地对着手机屏发呆,他无数次想象这个男孩子长什么模样,如今又在哪里,在做些什么。这样一种类似于惆怅的情绪持续了很长时间,以至于他再翻看其他帖子时再也集中不了精神,看上几行就开始走神,脑海里模模糊糊地出现某个男孩子的身影。如此心不在焉地对着手机发愣,看不上多久就昏沉沉地睁不动眼皮。程显手里依旧抓着手机,正半睡不睡地,手里的机子蓦地呜呜震动。他没有理会。机子震了老半天,仍是不停,像是不给个结果不罢休。程显撩眼皮去看,正见“杨淮放”三个字显示在屏幕上。他一抬手,正要关机,恰好外边又笃笃地响起了敲门声。他看看面前的手机,又望一望那扇门。程显皱着眉走过去,觑在猫眼上瞄——可不是那个胖子在那儿边打电话边打门么!他捂嘴打个哈欠,猛一下拉开门,让在一边,“进来吧!”杨淮放穿了一身火红色的羽绒服,好像一团肥壮的火焰。猛见到程显,他脸上的表情一时来不及归置,欲笑不笑,欲惊喜不惊喜地。好在他反应够快,抬腿进门,先在原地转上半圈。“我找到了你叔叔那里,你叔叔说你住这里……楼下前台的小姑娘也没经验,一问就问到了你的房号。唉,说到底还是你太惹眼!这么个头发胡须乱戳,见人也没个笑脸的,穿衣打扮更是停留在上个世纪的品味,谁都对你印象深刻……”杨胖子脱了羽绒服,坐在椅子上,眼珠跟着程显转。程显照旧在床上坐下,床头柜上一瓶咸水花生,旋开盖子,抓上一把,一颗一颗地送到齿间,“找我有事?”他手臂一挥,指着对面的饮用水,意思是要喝水自取。杨淮放当然不会跟他客气,他用纸杯兑了水,喝一口看程显一眼,“回来了怎么也不到新世界来看看,我们还能害你不成?”程显有一会儿不说话,嘴里慢慢地咀嚼花生,“那里是岳建益的地盘,你们适合在那儿混,我不适合。”杨淮放手一摆,“哪儿不适合?明明是你自己不乐意屈就……其实岳将军挺看重你的,要不然能放心把骏骏交给你照顾?……”说到这儿音调拐了弯,他冲程显暧昧地笑笑。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