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

    

正文 16



    一场秋雨一场寒。

    午睡辗转醒来,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房间内没有开灯,整个人长久地陷在一种柔软又混沌的昏暗之中,睁眼看到的第一幕是头顶上方奶白色的天花板,我窝在被子里,鼻尖微微发酸。隔着轻薄的纱帘望出去,天色灰蒙蒙的,最近一直在下雨,连绵不断。

    活着真痛苦。

    总是有那么多的焦虑与不开心。

    生命的本质就是黑暗,而我妄想用骨与血在上面开出一朵花。

    一瞬间脑海中再度浮现这样低落的想法,开始心悸。遇见萧逸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想自己身边或许真的离不开人。

    起身站到落地窗前,因为身处高层,所以向上仰望的时候只觉得天空愈发阴沉,好像随时能塌在脚下。高空坠下的水珠密密斜织成一片雨幕,视线所及皆是模糊。温差有点大,窗内凝结起一层薄薄的水汽,我伸出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戳着玻璃,是冰冷的寒意。

    寒意由指尖蔓延,渐渐侵入骨髓,冷得我牙根打颤。忽然很想点上一支烟,借着那微弱的火光和淡淡的烟草味暖一暖自己。可是萧逸家里没有火机,他明明自己也抽烟,却总是找各种理由掐我的烟。

    萧逸第一次掐我刚点燃的烟时,笑着说:宝贝乖,只有我能给你点烟。

    可能那一秒他面上的笑容太过温柔蛊惑,于是我就真的很乖地交出了自己所有的火机,后来渐渐被他哄骗着开始戒烟。

    我没有烟瘾,只是无聊时的消遣。烟好戒,但有些东西,终生难戒。

    低迷与孤独再次迟缓地从身体深处的地牢里挤出来,没有温暖可靠的怀抱,我只想再度将整个人埋进被窝里蜷缩着低低哭泣。心底很慌,裂开了一道巨大无比的口子,一切快乐落进去,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理智告诉我不能躲进被窝,一旦躲进去只会更加痛苦。在黑暗侵袭中,所有感知都会被瞬间放大百倍千倍。

    记得有人告诉我,听一首快乐的歌,可以缓解阴暗的情绪。

    打开播放器,是杨女士的,勉强算是快乐吧。音量调到最高,我赤着脚在房间内缓慢地转圈,微微阖眼,手臂舒展,腰肢轻摆,脑海中有一点点晕眩的错觉。

    一吻便颠倒众生,一吻便救一个人。

    想起我与萧逸的第一次正式接吻,260米高的旋转餐厅,漫天烟火盛放,他让我好好记住这个吻。短短几分钟内,烟火一直高调地照亮着我们的脸,对望时彼此的眼眸如琉璃般漂亮剔透,流光溢彩。

    那时候我开玩笑记不住,其实并不是,那一吻,轻而易举地令我失去了早已有些破碎的心。

    一吻便偷一颗心,一吻便杀一个人。

    萧逸还不知道自己的杀伤力有多大,他竟然一直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就是我的工具人。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有些好笑,又想落泪,我该怎么告诉他,其实我很早很早就爱上了他,只是自己一直不敢相信。

    每晚大概有上亿个人,在地球上落力的亲吻。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靠在他的臂弯里,在他一遍遍炙热的亲吻中,走到世界尽头,走到宇宙洪荒。此刻我的脸上应该含着一点笑意,但微薄的喜悦中依旧掺杂着不安的恐惧。我在音乐声中想起自己的过往,想起曾经吃过的那些药。

    西酞普兰、喹硫平、阿普唑仑、奥氮平

    这些药缓解的病症,在医学界被诊断为II型双相。

    这点我从未告诉过萧逸。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我已经断药很久了,过去的事情我只期待让它们永远留在过去。

    萧逸在家的时候,我曾rou麻兮兮地对他表白:你不仅是我的painkiller,更是我的soul   ditioner。

    他困惑:前一个我懂,后一个是什么东西?

    嘿嘿,灵魂改良剂,我自己瞎造的。

    有萧逸在,我可以不去想很多事,比如离职。萧逸说得对,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他在身边我好像真的可以放下焦虑,平静地过好每一天的生活。

    曾几何时,情绪稳定是我最大的奢望。

    可是现在他外出训练,持续时间整整一个月,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说未免太过漫长。最令我无法忍受的,这是场封闭训练,通讯工具没收。每晚我们只有短短半个小时可以联络,这完全不够,那会儿我已经被萧逸宠得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要腻在他身边。

    这种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所以,嘘,千万不要告诉萧逸。

    这段来之不易的平淡生活,终于在某日下午被一通急躁的电话所打破,来电人是我的父亲。

    关于我的父亲、我的家庭,已经在我生命中销声匿迹了整整五年时间。那个下午,我再度接通所谓父亲的电话,还未开口,劈头盖脸迎来的就是一顿痛骂。

    当初和家里断绝关系时闹得挺难看,我一度是那个家庭的禁忌词,整整五年无人过问音讯。我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事,否则他绝不会屈尊降贵来搭理我这个已死之人。

    要死就去死,你别害人。

    这是我18岁那年,父亲对我说过的原话。所以我说自己在那个家里是已死之人,也不算为过。

    我没有兴趣探听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只是平静地回以冷笑:你现在对我乱发什么脾气?说好不相往来,我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和你,和你家无关吧?

    无关?他盛怒,你自己还不知道?你那些丢人现眼的视频照片网上到处都是,家里的脸全给你丢光了!

    什么视频?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答我的话,同样冷笑:这件破事你别想我花钱给你擦屁股,你要是有你jiejie十分之一的懂事,也不至于沦为家族之耻。

    真好笑,原来我早已被钉上家族的耻辱柱。你看,我们家的人,连吵架都是这么冷冰冰的。

    为什么jiejie比我好,因为她已经死了。我不甘示弱地回敬他,她屈服了,你们杀死了她。

    现在的她是一个傀儡,快乐而听话的傀儡,我可真羡慕啊,起码她拥有了快乐,虽然是用灵魂的代价换取的。

    你放心,我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与你们有一丝一毫的关联,你大可以对外宣称没有我这个女儿。

    如果有可能,我是真的希望能够在母体zigong内刚刚成型时,就抓住那根脐带,缠住脖子将自己勒死。

    无数个夜晚我茫然地盯着天花板问自己,为什么我会被生下来,明明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可是没有答案,眼前是寂静又黑漆漆的一片,好像有一团凝重的雾气,将空气浸得湿漉漉而沉闷。

    这世上最真挚最不求回报的,理应是父母之爱。可是我连这点儿爱都得不到,只能自己爱自己,拼了命地爱自己。

    如果连自己都不爱自己,那我只能去死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暗暗下定决心,永远不要成为父亲那样的大人。眼里只有利益,冷血无情,像是机器。

    可后来我的心终究还是坚硬起来,或许这来自于基因不可逆转的力量,是斩不断的血缘恶果。我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至少可以选择,将这种恶劣的基因终结在自己手中。

    我不会有后代,不会再有后代受我这样的苦。

    挂断电话我看微信,才发现手机都快炸了。闺蜜给我发了一张截图,某个色情网站首页,赫然挂着我的性爱视频。

    努力将自己从刚刚激动中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我找到链接点开,熟悉的床单熟悉的房间装饰,无疑是我前男友的家。视频在手机上开始播放,私处连码都没有打,耳朵里传来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呻吟声。我的面容在镜头下清晰无比,但凡生活里见过我本人,绝对能一眼认出这张脸。

    视频的男主人公,靳筠,脖子以上一点儿都没露,遮得严严实实。

    不用再看下去,我自然清楚后面的内容有多不堪入目,下方动态栏里还贴着几张不同场景的照片,预告明天同一时间会发出新的视频。

    打死我也想不到,靳筠在恋爱期间会偷偷拍下我们的性爱录像。他此刻放出来,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如遭雷劈。

    微信对话框的新消息一条条争先恐后地弹出来,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已经看到了这个视频,但按照目前网站的在线观看人数,我猜萧逸那边很快也会知道。

    我颤抖着手把靳筠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喂?他接的很快,声音懒洋洋。

    你干的?

    对啊。他毫不否认,慢悠悠得意地笑,我也正在看呢,已经上了网站热门精选,宝贝啊,你要火。

    还记得吗?你是怎么舔我的,不记得我们可以再复习一下。你看看实时在线人数,这么多人和我一起欣赏呢。你挨cao的样子,漂亮死了,你那个男朋友见过吗?

    你想干什么?

    他避开我的问题,继续笑:他肯定见过,你在所有男人面前都欠cao得要死,张着腿掰着逼喊哥哥cao你,对不对?

    我沉默,他说的没错。我等他的下一句话。

    当初我明确说过,分手可以,但你得给我憋住了。他敛笑,阴恻恻道,我不死,你就得守一辈子活寡。还敢交男朋友呢?你他妈有资格交男朋友?我给你脸了是吧?

    你脑子有什么毛病?我没卖给你,更不是你靳家的一条狗。

    哈!难道你不是被我玩腻了的一条小母狗吗?你不记得没关系,我慢慢放视频出来,2个T的硬盘为你准备着,每一场性爱我都有记录。

    对了,所有视频和照片我还特意好心地给你男朋友压缩打包了一份,已经发到他邮箱里了。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新攀的高枝儿是萧逸啊,鼎鼎大名的世界冠军,手段越来越厉害啊。

    我以前现场看过他比赛,酒会上也见过几次,下次再遇见我就去问问,睡我睡过的女人感觉怎么样呢。

    我听不下去,打断他:你自己也说你玩腻了,请问腻了的靳大少爷能放我一马吗?

    放你一马?你就这么想跟他?靳筠问,他对你有我对你好吗?

    他比你好一千倍,床上比你厉害一万倍。我现在就住在他家里,我们每天都要zuoai。每次他都能把我cao到高潮,床单湿了一条又一条,他cao我还不用戴套,每次都射进来,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就是要激怒他,面对这种贱人我还要什么脸。他一路追着我的七寸不放,我定要瞄准他的七寸直至敲烂。

    果不其然靳筠生气了,他从来都沉不住气。

    我听到那边玻璃杯砸烂的声音,他怒极反笑:你有种啊!那我实话告诉你,现在不是我不放过你,看你男朋友怎么选。源文件我已经全部脱手,在中间人那里,就看你男朋友愿不愿意替你花这个钱买断咯。

    真是可笑至极。

    我和你之间的恩怨,干嘛牵扯别人进来?

    现在知道是我们和别人了?他听到这句话反而高兴,也不知道是什么脑回路。

    废话少说,你不就是看不得我好过吗?工作搞没了你高兴了,现在男朋友也不放过是吧?

    啧啧。靳筠轻叹一口气,耐心解释,不是不放过,而是让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你在你那个男朋友心里值多少价。你再看看,有没有男人像我一样在你身上花那么多钱。

    我会和他分手。我知道靳筠想听的只有这句话,我说到做到,你不用打扰他。

    靳筠在那头得意洋洋地反问:你怕了?你还会怕啊?

    性爱视频被放上网,说实话我自己不怕。老娘长得漂亮身材好活儿更好,随那些蝻人看,他们看得到一辈子吃不到。

    但是萧逸,我不知道他看到我在别的男人身上那个样子,会作何感想。我根本不敢去想,他还愿不愿意爱我,我只求他不要看不起我。

    更何况,他算半个公众人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的女朋友。萧逸的女朋友和其他男人的性爱视频在色情网站火了,对他的名誉甚至商业价值都将是一项极大的打击。这是无妄之灾,他不应该为我的过去承担恶果。

    一想到此,我就觉得无比难过。鼻尖酸楚,心头像是堵着一口淤血,仿佛有一丝灵魂自脊椎骨处被狠狠抽离。

    很得意吧,靳筠。你成功了,我向你低头。

    我怕了,靳大少爷。我对他示弱,声音哽咽,所以我求你,求求你,不要找我的男朋友。

    他马上就会是前男友了。

    他说:我等你消息,在这之前,一天更新一个视频。

    随你。

    我挂断。真的随便了,脑子里乱得一塌糊涂。

    萧逸会看到视频吗?肯定会吧。他看完之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知道女朋友感情经历丰富和亲眼看到女朋友曾经的性爱视频,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有句话说得好,眼不见心不烦,看不见可以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看见了呢,萧逸会无动于衷吗,他会不往心里去吗,他还会和以前一样吗。

    萧逸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我在心里小声告诉自己。下一秒另一个声音又极速否认,哪怕他再好,这根刺扎眼里扎进心里,又怎么能够轻易释怀呢。

    我的骄傲,在一点点崩塌。

    脆弱的,多年来千辛万苦伪装的骄傲,轰然倒塌,烟消云散。

    萧逸,我好像真的配不上你。

    与其二人相顾无言静默收场,不如我先说出分手两个字。毕竟先说离开的那个人,能走的比较体面。一想到萧逸离开之前,我还坐在行李箱里耍赖让他带我走,可他回来之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被分手。

    真是讽刺。

    此刻我对萧逸的想念泛滥成灾,但是他的电话打不通,每晚只有半个小时能联系。太可怕了,我亟需清除脑子里越发膨胀的恐惧,更需要一点实实在在的慰藉,最快速的方法,就是醉酒,醉酒之后干什么,我就不能控制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光隐匿,我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提心吊胆。夜色渐深,我终于抬头换衣服出门,去很久没去的酒吧。

    第一杯是金汤力,这完全不够,于是又要了双份的波本101,今夜的酒精和当年的奥氮平有异曲同工之妙,令我迅速地抛空。

    头脑里的胡思乱想被挤出去,灌进来大块大块迷乱缤纷的色彩。色彩是美丽的没有重量的,所以脑海越来越轻,身体也越来越轻,整个人好像漂浮在软绵绵的云朵之上。

    眼前扭扭曲曲歪歪斜斜都是乱掉的曲线,我的身心突然变得很愉悦,于是对着吧台旁边的一个陌生帅哥笑了一下。

    很年轻,像是大学生,他端着酒过来:一个人?

    漂亮的鸡尾酒,杯口夹着一枚樱桃。漂亮的东西仅仅作为装饰品太可惜了,它值得更好的对待。

    我不说话,神情迷乱地对他继续笑,脑子里乱糟糟,已经不存在多少理智了。这种时刻,随便来个人陪我说说话都可以,于是探出一根手指示意,他心领神会,下一秒我与他指尖抵着指尖,沿鸡尾酒杯的杯口划了一整圈,最终停下来。

    我拎起那枚小小的樱桃,盯着他的眼睛,缓缓放进嘴里。粉嫩的舌尖伸出来,先是舔,然后是吃,最后樱桃茎也被含入口中,熟练地打了个结,用舌尖盛出来。

    随着我舌尖缓缓探出的动作,他的脸色渐渐变了。

    jiejie,能不能留个微信?他拿出手机,压低的声音在我耳边绕,或者,跟我走?

    嗯?

    眼前一片朦胧,他笑得无害,而我又是如此害怕,需要一点人间的温度,和真实的触感。

    他的公寓就在酒吧附近,我迷迷糊糊被拽着走,也不知道身边究竟是谁。一进门就被按住开始吻,吻的是侧颈。他的手指搭在我的腰上,温度灼热,一点点摩挲。脑海一片空白,我软成一团,抓着他的一只手勉强借力。

    唔

    裙摆被推上去的瞬间,手机响了,是久候的萧逸。脑海里闪过片刻的清明,我匆匆接起电话。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倦,但依旧温柔,说出口的话倒幼稚得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刚训练完,我想你了,今天有想我吗?

    声音透过电波传进我的耳朵里,清晰得好像萧逸本人在我身边。脖颈后方的那一小块软rou突然被舔弄,是湿哒哒的舌尖,一只手伸到我的下腹处开始抚摸。

    萧逸我迷迷糊糊出声确认,唔,是你吗?

    嗯,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萧逸又问了一遍,想我了吗?

    下腹的手掌突然开始向下,贴到了更隐秘的地方。

    啊!我惊叫出声。

    怎么了?

    突然有手指探进来,拨弄着开始浅浅地揉。呜呜,我克制着,喉间咕噜一声,咽下去一口唾液。萧逸听到了:你到底怎么了?

    一根手指猝不及防地伸进xue内。

    萧逸!

    我惊叫一声,猛地清醒过来,迅速挂断电话。这才意识到身边的人不是萧逸,那我又是在干什么?

    背后男生愤愤不平地咬了我的肩膀一口,靠在我耳边含糊不清地嘟囔:专心一点啊。

    guntang的硬物隔着裤子抵在后腰处威胁,我迷迷糊糊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里,萧逸的电话再度打过来,我颤抖着手不敢接只能摁掉。

    于是他发微信。

    没事吧?吃饭了吗?

    晚上吃药之前记得吃饭,过两天我就回来陪你。

    太过温情,一瞬间负罪感上头,狂热躁动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我在做什么啊?晚上喝完酒竟然就和一个陌生男人回了家?

    就算情绪崩溃,就算酒精上头,我也不能这么对萧逸。趁着尚且清醒,还能分辨是非的时刻,我一把按住男生作乱的手:停,有套吗?

    有,冈本。他的声音粗重。

    我不喜欢,换个牌子。

    他看我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终究还是妥协了,下楼买套。

    什么套不套的,我只是找个借口落荒而逃罢了。出了公寓楼我给他发微信:算了,我老公喊我回家喂孩子。

    然后拉黑删除。

    那天深夜我徒步安静地走回萧逸的家,夜色清朗,星光熠熠。

    途中我突然停下脚步,仰面望着这片浩瀚沉静的星空,眼泪不由自主溢出眼眶。它是如此美丽而永恒,安静无声地停留在人世间的上空,像是来自洪荒远古的恩赐,星空下的一切罪孽与过错好像都能被原谅,被掩盖,或者被遗忘。

    萧逸说马上回来,可是来不及了。

    萧逸,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决定和你分手。

    我想自己是真的醉了,否则为什么看着这些星星,只觉得它们一颗颗都在往下直直坠落呢?星河震荡,末日侵袭,漫天烟火堕入沉水。

    越是无望的时刻,我就越想自我放逐,逃避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不必在乎他人审视的眼光,这是社会教给我的道理。可是萧逸,唯独萧逸,我放不下。柔软的心脏突然被一圈圈鱼线缠住,开始津津流血。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犯错?你他妈你这种男人就该花里胡哨啊,这样我离开你时才不会如此不舍。我真是疯了,可只有这样想,心里才不会如线割难受。

    我与萧逸,从来都不是什么互相救赎的关系,如果非要这么说,未免太过理想化。

    太过理想化的东西,不适合我。是我单方面将萧逸往下拽,就像是一滩淤泥,不自觉地拽着他想要拖入深渊。

    别人是越难越爱,而我是越难越想逃。

    萧逸,我并不想让你失望,却注定将让你失望太多次。

    我只希望这条回家的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能让我在这条路上走完荒唐的一生,这样我就不用对着归来的萧逸说出诀别的话语,也不用面对明天新一轮的狂风骤雨。说是回家,脚步选择的方向是萧逸的家,原来在潜意识里,我早就把那里当成家了。

    可是明天,我还会有明天吗?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短短23岁的人生中能够发生这么多变故,为什么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遭遇荡妇羞辱。为什么我不可以被爱,没有亲情我认命,可是为什么连爱情也抓不住。

    以前我不想抓,现在我想抓了,伸出的手颤颤巍巍捧着萧逸好不容易给我的爱,却是握不住。越用力,它从指缝间漏的越快。

    即使可以放慢脚步,终究还是踉踉跄跄到家,黑暗中我踏进卧室,身体冰冷,只能裹着萧逸的睡衣,瘫倒在床上无声地颤抖。萧逸,我好想你,我需要你,为什么你不在。

    没有人抱着我,我好害怕。

    我好自私啊萧逸。

    冷到睡不着,头脑胀痛,身边没有任何镇静药物,只能张口咬住手腕,用力地咬出一圈牙印。再用力一点,牙印更深。还要再用力,终于舌尖勉强满意地尝到一点极淡的铁锈味。

    万籁俱寂,内心空荡,只有床边加湿器依旧在运转,夜灯泛着暖色的光,像是某种坚定而柔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