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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负我 第106节

    天上飘起细细的清冷粒子,顾行之手拎着一袋零嘴吃食,看起来像是来接她的,不知在那等了多久。

    许是被崔樱最后说的话扰乱了神思,满身煞气威严的贺兰霆从书房追了出来。

    他知道她脚程慢,一时半会走不快。

    但等到了前庭,距离府邸大门半丈之遥时,他猛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崔樱慢步走向顾行之,看着她伸手拂去顾行之衣襟上的冰尘,看着她笑了下接过顾行之递的吃的,再看着她默默把头向顾行之胸膛靠去。

    犹如山巅上覆满白雪的落石,禁不起最后一丝动摇,瞬间飞跃而下炸响山下雪瀑,吓飞惊叫哀嚎的漆鸦。

    贺兰霆凛然的视线与顾行之相交,就像两把同时出鞘的刀剑,浮于空中,将锋利的利刃对准彼此。

    第94章

    顾行之知道,或许他今日是不该来的。

    他来了又有什么用,是能阻止崔樱跟贺兰霆亲近,还是能阻止贺兰霆对崔樱的占有。

    但他还是来了,一切都是因为贺兰霆太可恶,这次体察民情,他竟仗着太子的身份,以审阅过往郡县政绩卷籍的理由,特意选了一批人在那多留了两日,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先回了京畿。

    顾行之自然就是被选中,多留了两日的那批人之一。

    贺兰霆如此恶心他,不就是为了趁他不在,好回来跟崔樱厮混吗。

    或许更重要的,是想拦着他,不让他见崔樱。

    顾行之感觉到,他与贺兰霆之间在因为崔樱而针锋相对。

    当然他是被针对的那一个,贺兰霆对他恶意越大,敌意越深,他就越感觉要出事。

    身为男子,顾行之自然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若不是对一个人有意,又何必在意对方身边的其他男子。

    他表兄明显是对崔樱上了心,这怎么可以?

    顾行之而今最不期望,也是最紧张最忌惮的,就是生怕贺兰霆会喜欢上崔樱。

    其他顾行之都能忍,但就是这点不行。

    所以他今日刚回来京畿,在收到下属传来的崔樱去了太子府的消息后,就毫不犹豫地赶来了。

    要问身为一个未婚夫,在外面等着自己的未婚妻与别人温存的滋味如何,那当然是极其钻心剜骨不好受的。

    只是他没想到崔樱居然也没待多久,就从里面出来了。

    当崔樱拂去他身上的冰尘时,顾行之还在愣怔,但当崔樱将头靠向他的胸膛时,顾行之惊了,瞬间愕然了。

    他的动作比他意识都要更快地搭上崔樱的肩膀,而这一动作让此处的气氛,在旁人眼中变得危险起来。

    崔樱:“你是特意来接我的?”

    顾行之半应声,半看向府邸内缓缓站住的高大身影,“……是。”

    从崔樱知道他跟别的女子有染不清起,顾行之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崔樱充满柔情的态度了。

    她此时很奇怪,顾行之不敢说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的气质和神态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或许是悲伤多一点,可她又能笑得出来,这让顾行之感到无比疑惑,不知道她跟贺兰霆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看他那位表兄脸上的神情冷峻得如顶开鞘套的尖刀,整个人透着阴郁糟糕的煞气,感知到危险的顾行之下意识挺直背脊,顶着压力回视过去。

    “你们……”

    “多谢。”崔樱打断他,似乎是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匆匆道:“回去吧。”

    她行动迟缓地上了马车,顾行之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她问:“你要送我回去吗?”

    顾行之不由得扭头看向门内。

    从崔樱出来起,贺兰霆追出来后就一直站在那冷眼盯着他们。

    若刚才崔樱还没看见,那现在她站在马车上,肯定第一时间就能注意到了。

    可她连往贺兰霆的方向看一眼都没有,一丝余光都没给,只对他邀请,“上来吧。”

    顾行之莫名心生一丝窃喜,他觉得自己这一刻像条细犬一样听话。

    他往贺兰霆那望了最后一眼,情不自禁地带着笑意踩上了崔樱的马车,这是多么好的滋味,他郁结多天的气,竟在这一刹那松动消散了。

    可笑过之后,他又觉得自己真是贱。

    “你们……你们今日没做些什么?”他开了很不好的头,明知道崔樱跟贺兰霆待在一起除了厮混还能做什么,但他还是控制不住问了出来。

    崔樱略诧异地抬眸,她跟顾行之的关系也是近段日子才变得这么诡异的。

    没有剑拔弩张,比以往冷嘲热讽要好很多,但他们通常都是有事才会见,没事绝不会单独找另一方。

    而且他们基本都不会谈及这一方面,“没来得及。”顾行之又不是没有见过她跟贺兰霆亲密狎昵的画面,崔樱也就不带一丝羞耻地说了出来。

    顾行之松了口气后,脸色一沉。

    他当然是更想听到崔樱说,是她不愿意让贺兰霆碰她的话。

    那要是来得及……他眉头越蹙越深。

    “以后可能,都来不及了。”

    崔樱很玄妙地说了一句,让顾行之从幻想中清醒,“什么。”他觉得崔樱这句话非常重要,于是紧盯着她,期望她再说一遍。

    崔樱这想法也是刚刚冒出头的。

    她沉吟一声,笑了下,带着点惆怅,庆幸自己脱离苦海,结束了这一切一样。

    解释道:“就是,他有新欢了,今后用不上我。而我,跟他说了昏期的事,我们该断干净了,这样对彼此都好。”

    她说得淡然,但顾行之还是能感觉到她心里大概在难受,就像拔刀之后,伤口的裂痕不会马上合拢,需要时间去静养等待愈合般。

    后来崔樱的话,让顾行之更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事。

    “还有,你和我,我们也握手言和吧,以前的事,我们不再追究,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

    崔樱不是顽石,她很清楚自己与贺兰霆的纠缠,一切始于顾行之的背叛,顾行之不干净,她也不干净。

    比如像顾行之有错在先,但不代表她为了报复他跟别人有私情就是对的。

    念头千回百转,既然要嫁到顾家了,那她总得跟顾行之和解,尤其不管他抱着什么目的,看到他大冷天还特意等在这里,崔樱心里不免有所触动。

    既然他们都做错事,那能不能给个机会,重新开始。

    崔樱是这么想的,但不代表顾行之一定会接受,她轻声补救道:“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她怎么因为这段时日顾行之与她关系缓和了,就忘了他还是恨着她想要报复她的。

    “就当我没有提过,我今日也是魂不守舍,魔怔了……”

    然而,顾行之几番变脸后,一口答应,“不,和解,可以,当然。”他好像生怕自己回应得不够快,会让崔樱改变主意。

    崔樱有些吃惊,她只是不确定地随口一提,没想到顾行之会同意。

    “你,你不是对我跟他的事,还一直心存芥蒂,怀恨想要报复……”她话音越来越轻。

    顾行之往往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恶意和嘲讽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崔樱从前没怎么注意,现在一看,居然是又爱又憎的那种。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崔樱心弦一动,主动避开了顾行之凝视的目光。

    她才斩断与贺兰霆的情缘,根本不想再招惹他人,而且她不确定顾行之到底是怎么想的,干脆当做不知情才好。

    而且,此一时彼一时,顾行之现在要是对她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意思,不代表之后还会如此。

    毕竟,他还不知道自己怀里贺兰霆的骨rou,等她将这件事说出来,他不震怒才怪。

    “你就当刚才的话没提起过。”

    顾行之皱眉,他想问为什么,但他一盯着崔樱,崔樱就会回避他的目光。

    顾行之郁闷之际,还有点委屈。

    他是对她跟贺兰霆厮混偷情的事,心存芥蒂,想要怀恨报复,甚至到现在也放不下,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改变想法。

    没人知道,时日久了,他并没有在报复折磨崔樱后内心感到一丝的痛快,就算有,也越来越不得劲。

    他亲眼看着贺兰霆怎么欺负她怎么占有她,更亲眼看着崔樱怎么为了贺兰霆伤心流泪,他心中涌现的更多是愤怒嫉妒,直到前段时日,贺兰霆亲自发怒从他面前带走崔樱,顾行之感觉到自己就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棍,懵了头之后,才知自己错了。

    他所有的报复,不过是把崔樱越推越远而已。

    其实早在崔樱主动向他提起要把吉日定下来那天,顾行之是不敢置信又有些荒唐地感到惊喜的。

    他站在长廊下踹完柱子,发泄完郁气,事后慢慢回味过来,这么要求的崔樱是在慢慢偏向他。

    她为什么要偏向自己,顾行之连原因都懒得去追究,他只是凭着崔樱偏向他的那种感觉,就去向家里提及了亲事。

    很早很早之前,在他坚持不与崔樱退亲的时候,这么做是为什么,是恨意多一些,还是不知不觉地喜欢多一些,那时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匆匆赶来的方守贵撑着伞,凑到立在冷风中的贺兰霆身旁,他开口劝道:“殿下,人走了,天冷伤身,还是回屋吧。”

    他想只是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不应该对太子有多深的影响才对。

    而且对方很快就要嫁人了,一个即将成为妇人的女子,更不值得太子念念不舍。

    方守贵:“天下美人何其多,殿下要是真难以放手,不若照着她的模样多寻几个,这后院的侍妾,只要殿下想,哪个不是死心塌地的,殿下何须为了一个人……”

    贺兰霆深潭一般冻人黑漆的眼眸扫过来,方守贵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所有话和动作都卡壳了。

    贺兰霆已经忘了自己追出来是为了什么,他如今满眼里,都是崔樱靠着顾行之的胸膛的画影。

    他很不舒服,像有一团火,被人浇了酒,愈演愈烈。

    他甚至想冷嗤一声,当做算了,但他拔不开脚步,他就死死站在那,一直看着,在等弄清楚自己心里到底什么滋味。

    等到方守贵过来,烦人得像吵闹的蚊子一样开腔,贺兰霆觉得自己不用想了。

    崔樱不就是为了昏期所以想跟他一刀两断。

    所有的源头不就是出现在他那位表弟身上。

    顾行之要是死了,崔樱还用得着跟他谈什么吉日不吉日么。

    他开始往回走。

    一段路之后,腰处有道虚影突然向下坠落,贺兰霆站住,玉佩落地破碎,迸溅开来的清脆声响争鸣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