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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负我 第105节

    她什么时候有孕的,竟然连一丝消息都没传出来,顾行之知不知道,还是也在瞒着她。

    贺兰霆对樊懿月怀孕的事如此看重,是不是代表她肚里的孩子跟他有关……崔樱腿软得往后倒退一两步,就在以为自己会摔倒时,她又奇迹般地站稳了。

    她看到贺兰霆眼神肃然疑惑,透着淡淡奇怪的落在她腰间,崔樱的手从刚才起就一直护着肚子。

    她低头,装作随意地拂去衣裳上不存在的脏东西,随后放下手。

    接着,被贺兰霆背后传来的响动吸引的抬头,画屏里面,缝隙之间,艳丽的裙裳扫过卧榻边沿,苗条曼妙的人影若隐若现。

    “出来。”

    “殿下。”

    崔樱心跳越来越快,在看到贺兰霆的新宠后,这种不安的律动顷刻间到达顶点,好像有什么东西直接在她眼中炸开了,她耳鸣听不见其他声音,却能感觉到这一刻的眼冒金星,呼吸沉重难受。

    原来他身边已经开始不止她一个女子,原来不是身体给了谁就会从一而终。

    第93章

    崔樱受到贺兰霆有了新宠的打击后,立在书房内孤立无援脆弱如摆柳的身影足以入画。

    她一言不发,身上好似拢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照得崔樱的脸都虚淡苍白几分,落在旁人眼中更加只会怜惜她。

    毕竟世间景色再美,也比不过美人眉宇间的一点风华,不管是哀愁还是心碎,最触人心弦。

    而除其他人外,桌案后的贺兰霆更是将她的反应全部收之眼底,他在崔樱颦眉白脸,脚步摇晃不稳时不由地坐直了身子,本就挺拔的脊背竖立的像是一把过刚不折的利刃。

    刚刚有那么一刹,差点他就起身了。

    但好在崔樱扶着旁边的矮柜站稳了,贺兰霆猝然攥紧的手缓缓松开,那一丝微微凌乱片刻的气息稍纵即逝,又融入了不动声色的平静中。

    斜眉俊目,铁石心肠的太子仿佛不曾将目光投向她,不仅继续与下属对话,还吩咐身边的娇娘倒茶捶背侍候他。

    崔樱就像被无视的存在,不尴不尬地出现在这。

    或许都以为她会备受打击,承受不住崩溃地离开,亦或是委屈出声打断他们,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

    然而想象中的一幕并未出现,出乎意料的崔樱在刚进来时被刺激的反应较大,后来竟自作主张在书房内寻了一个位置,安安静静地坐着。

    贺兰霆虽什么都没说,与他面对面的魏科却是发觉太子的视线都在跟随崔樱。

    直到她走动她坐下,太子的视线跟着漠不关心地转移回来,可过不了多久,余光又若有似无地瞥向崔贵女。

    崔贵女也是奇怪,就连听到樊娘子有孕的事都不好奇,更不出声打断他们,好歹问问樊娘子腹中的孩子与太子有没有关系也好啊。

    但她没有,新来的侍妾娇滴滴地伺候太子,喂茶捏肩捶背,都这样了崔贵女都没说出半个表达不满的字。

    她与身下的椅子旁边的柜子,身侧的窗户花瓶仿佛形成了另一个独立的世界。

    说不定神游中的她,不仅不会吃醋生气,还会觉得他们这边嗡嗡作响的声音十分吵闹。

    太子眉眼中的刻薄无情越来越浓,微蹙的眉峰和紧抿的唇像是对崔贵女忽视他的表现表达某种不满。

    夹在冰火之间的魏科感觉尤其鲜明,崔贵女那头代表的是祥和宁静,太子这头就如表面是冰实际底下还有一层不断燃烧的熔岩烈浆,看似无事实则危险。

    她被有意干晾了很久。

    贺兰霆:“崔樱。”

    来了,魏科心神如弦,明明被叫的是崔贵女,他却好像跟她一样被太子点名,目光担忧地看向独坐在一边的孤寂柔弱的身影。

    “崔樱。”

    贺兰霆眉如峰峦,眼皮不悦地掀开,当雾黑的眼珠不再多情地凝视一个人时,只要一个平淡冷漠的眼神,就能轻易敲碎弄疼一颗柔软脆弱的心。

    “孤叫了你两遍。”

    在终于拉回崔樱神游的神智,吸引她迷惘的目光看过来时,贺兰霆不仅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感到一种被对方刻意漠视了的怪异恼怒。“你在想什么,还是故意当听不见?”

    崔樱眨了眨眼,隔了片刻,才理清脑中的一团乱麻。

    她抬眸望着那几重人影,“我在想事。”

    贺兰霆找她的茬,神色越淡,话语越重,“什么事。从进门到现在,你眼里可还有孤,没规没矩,崔家教你的礼教呢。”

    崔樱身份再不如他,也是一门贵女,现在却当着新来侍妾和下属的面,被贺兰霆口头训斥。

    面对情郎的冷酷和窘境,这时崔樱应该感到赧然羞怒,她露出一点难过稍微服软就能换来对方一个不再计较的态度。

    但崔樱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好像彻底接受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事实,成功挨过那股心痛如绞的难受劲,重新变得麻木和平静。

    “我在想……”

    她目光渐渐清明,凝视贺兰霆,“我在想昏期要到了,立春。”

    “还早得很。”

    听了贺兰霆的话崔樱摇头,她从那头走过来,“很快的,殿下你没成过亲,而今崔府里热闹得很,昏服都已送来了,说是一个月,今日我出门时就看见很多东西都开始准备了。”

    贺兰霆:“你与孤说这些有何用。”

    崔樱:“我要进顾家门,做顾家妇了。”

    书房内气氛急剧变化。

    她眼神扫向贺兰霆身边的侍妾,用最柔软的嗓音说出最果断的话,“如今你也有了新宠幸的美人,我们该结束了。”

    四目相视,贺兰霆冷峻的脸在长久凝固的气氛中露出一抹笃定的微笑道:“怎么,你心生嫉妒了。”

    崔樱痛快点头,“我嫉妒我敢认,不知道殿下你呢。”

    贺兰霆嘴角朝下垮去,手上的力道兀地加重,致使跪地的侍妾以为他会将自己掐死。“孤为何要嫉妒,你在说笑?”

    崔樱:“是吗。”

    她像刚才说的话不过是诈一诈他的,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殿下今日让我来,应该是想我见一见你的美人吧,现在我见到了,有这样的绝色代我相伴殿下左右,我也就放心了。”

    她转过身,那背影轻盈得好像就此要消失一样。

    “站住。”

    贺兰霆对敢违抗他命令的崔樱感到失望,好笑又不在意,愠怒中才发现一丝特别的慌张。

    他眉峰已然染上寒霜,乌漆的眼睛盯着那道背影不放,“孤让你站住,崔氏阿樱!”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法比单纯唤她的名字,显得事态更严重。

    听到崔氏,崔樱不得不停下脚步。

    同时,魏科在她跟前挡住了唯一的去路。

    崔樱轻叹一声,她想都已到了这种地步,她做了决定,贺兰霆何不也痛快些做出断绝。

    “殿下,你是舍不得我这具rou体,还是忽然意识到喜欢了我所以不愿放我走?”她故意道,其实心里早已得出答案。

    贺兰霆与人说不喜欢她的那晚在崔樱脑海重现,说是可怜她的话语回响在耳边。

    外面的寒风吹到脸上,崔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懂贺兰霆为什么迟迟没有开腔出声,她困顿疑惑地扭头,触目是一双晦涩难辨的黑眸。

    论心胸坦荡,其实崔樱才是最拿得起放得下那个,她对感情足够真挚足够坦白,她好像没有羞耻一样,不会遮掩不会害羞更不会不承认自己的感情。

    对足够理性且铁石心肠的人来说,掏出真心轻易就动情,那岂不是白白拿出弱点给人家伤害。

    崔樱仿佛从未往这方面考虑过,当她赤裸地捧着一颗火红的心在贺兰霆面前,满脸渴望地看着他,想要用她的心来换他的心时,那股赤忱和决绝之意比刀剑还要让人恐惧慌张。

    他难以敌她。

    所以贺兰霆犹豫了缄默了,他挥手,让魏科放崔樱走。

    崔樱刚开始还不明白贺兰霆那是什么眼神,从他放她走的动作上,她忽地如心上云开般似乎想通了,“你不敢回我?”

    她说出来的话连她自己都感觉到难以置信。

    “还不走?”

    为了气她,贺兰霆将身段柔软的侍妾拉到腿上坐着,低头装模作样埋进对方脖颈处,又轻佻地抬头挑衅,“还是你想留下来观赏……”

    崔樱:“懦夫。”她笑了,深深看抱着别人的贺兰霆一眼,讥诮、嘲弄、鄙夷,她若有所觉,觉得自己比眼前的男子要有骨气要更为坦荡。

    那一刻,她苍白的虚影仿佛重新渲染上艳丽的颜色,像恢复了生机的树木,千万只粉色的花开在枝头,化作漫天花瓣招摇飞舞。

    崔樱一走,被推开的侍妾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不敢出声,生怕雷霆之威伤及到无辜,她不过是被偶然送到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像她这样的还有很多。

    今天是她,明天是别人,轮换着讨太子欢心,可这么久了,都无一人能真正被太子看上走到侍寝的地步。

    原以为是太子瞧不上她们,而今看,不过是另外有人迷了太子的眼,至于旁人,在他心中自然就成了路边上的胭脂俗粉。

    被指责感情中的“懦夫”的贺兰霆,俨然成了一个沉默的矜持孤傲的哑巴。

    他该认吗,还是该驳斥她。

    就算认了又如何,一段情难道就能长久了,做帝王本就该薄幸、不长情,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还谈感情作甚。

    可他五指攥紧,临危不动看似一尊收了心无欲无情的圣佛菩萨,实际上周身都在不断冒着杀伐浓郁的戾气。

    “滚。”他让所有人都滚,留他一处清净。

    崔樱离开那间气氛逼仄凝重的书房,陡然感到浑身一轻,她以为今日贺兰霆要她来是为了温存一番,她也是抱着时日不多了,温存就温存尽量和他好聚好散的心思来的。

    不想他身边已经有了新欢,贺兰霆透露着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的意思,让崔樱接受现实的同时,想到临走前对方眼里的复杂抵触,忽地轻笑一声,畅然释怀。

    终于,这段不道德的关系,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今日此时,不引波澜,不生事端,已经是崔樱预想过的最好的局面。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崔樱打定主意,会把他生下来。

    不管他的父亲是谁,崔樱都会将他抚养成人,她希望贺兰霆永远不要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这个偌大的府邸,她想应该是不会再来这了。

    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为了保留彼此最后一丝体面,贺兰霆也该罢休了。

    今日一别,就成永远。

    她走得慢,一路走到门口,还出了身细汗,呼出的白烟不一会就随风飘散。

    “女郎。”

    落缤示意她朝马车边看。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立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