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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盥室,徐琬并非第一次进来,可上回是替他备水沐洗,这回却是她自己在里面梳洗,他等在外面。 盥室的门并未关严,隔着门缝,徐琬清楚看见他的侧影。 他立在门框外,脖颈修长,脊骨劲直,玉带勾勒出他窄窄有力的腰线,端得是玉山景立,器宇川渟。 剑锋似的长眉下,秾丽的眉眼似流动着冰泉,不似先前那般慑人,却仍叫人看不出喜怒。 若有一日,他心口住进一个人,那双眼是不是会不同? 蓦地,徐琬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水流划过面颊,将脑中纷乱的思绪也冲刷得浅淡。 因他在外面等着,徐琬并未耽搁太久,怕误了他别的事。 打开半阖的门扇,徐琬一抬眼,便对上赵昀翼的视线,只清浅扫过她眉眼,对方便收回视线往客房走去。 长长的廊道上,夕阳从花窗筛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投下花窗的剪影。 沿着花影往前走,侍立的侍卫无声,一前一后的身影也无话。 听到身后不近不远的脚步声,赵昀翼微微勾唇,小姑娘天生丽质,洗净了妆容,一张婉丽的芙蓉面姣好如神女。 生得这般容色,难怪徐家上下皆宠着她,若养在他身边,她便是要天上的星子,他也要设法弄来哄她。 待会儿见着萧焕,她可会欢喜? 希望萧焕的身子能多撑些时日,最后的时光里,让她多欢喜一阵子,也是好的。 徐琬跟在赵昀翼身后,寻思着,待会儿见到鹿山居士,定要求一副画作,送给爹爹做生辰礼。 只是,鹿山居士已搁笔数年,不知还愿不愿意作画。 正思量着,一道门扇被打开,徐琬一抬眸,赵昀翼已迈进门槛里,门外守着的,是谢清玄。 “徐女官可好些了?”谢清玄嗓音涩然,眸色复杂,徐琬一时没看懂。 “有劳谢大人惦记,已经好了。”徐琬面上盛着浅笑回应。 七皇子把鹿山居士安置在客房,而不是花厅,看来对方会在行宫住些日子,若是她求殿下让爹爹入宫见一见鹿山居士,不知殿下允不允? 厢房会客的地方,并没见着一个人影,徐琬疑惑着,跟在赵昀翼身后绕过一座七扇落地琉璃屏风。 榻上素帘挽起,引枕上倚着一个人,身形略单薄,一脸病容。 可是他的眉眼……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人双唇翕动,很是激动地咳嗽了一通,扶着床头立柱望过来。 徐琬看了赵昀翼一眼,上前笑着行礼:“鹿山居士安好,先生画作乃家父挚爱,小女子久仰大名!” “琬儿。”鹿山居士轻唤一声,声音低哑到几乎听不见,他双眸通红凝着徐琬,“鹿山居士是我,不过,我还有一个名字,你或许也听说过。” “萧焕。”他一字一顿,俊儒朗润的面容瞬间苍老十年,“你知不知道萧焕?” 萧焕? 他果然没死,还被赵昀翼带回来,好好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泪意朦胧双眼,晶莹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来,徐琬隔着眸中氤氲的水雾,定定望着萧焕:“你来做什么?来要回那枚玉璧吗?” 她心里知道不是,可看着眼前人,她只想在他心口扎上几刀,把这些年被蒙在鼓里的委屈全都回报给他。 可说完,看着萧焕呕出一口血来,徐琬本能的扑到榻边,递上帕子。 呜咽中,徐琬双手颤抖着,想推他,问问他们当年为何要抛下她一个人,既然抛下又为何不干脆彻底消失? 可她不敢,他看起来那么虚弱,像是随时会油尽灯枯。 “玉璧?”萧焕抬手,轻轻放在徐琬发顶,慈爱地凝着她,艰难挤出一抹笑意,“她找过你是不是?这么多年,她还是不死心。” 闻言,徐琬心口一震,猛然抬眸,不可置信地望着萧焕。 所以,想要夺回江山的,一直都是周眠星,不是萧焕? “贤侄可否回避片刻?”萧焕抬眸望向赵昀翼,笑得虚弱,唇角血渍让他苍白的面色显得越发触目惊心。 赵昀翼颔首,眸光往徐琬纤细的背影落了落,大步走了出去。 听到他走出去的脚步声,徐琬反而轻松许多,莫名的,她不想让赵昀翼看到她此刻的狼狈脆弱。 “她说是为了阿城。”徐琬别开脸,没去看萧焕,眸光轻轻随意落在荔枝木方几供养的花觚上,“萧城,他是我的弟弟吗?” “是,也不是。”萧焕自嘲一笑,扬起下颚,望着帐顶绣着的云纹,怅然道,“她只是你母后生下来,替西柔国谋算的夺位工具,阿城不姓萧,他的生父是谁,或许只有你母后知晓。” “父皇无用,受不住江山,还抛下亲生女儿,早已无颜苟活于世。”萧焕掩唇咳嗽一通,拿衣袖挡去喷涌而出的血迹,撕心裂肺的痛楚被他掩饰得云淡风轻。 “江山是百姓的江山,没有赵氏,也会有其他人,琬儿,去走你想走的路,做你想做的事,萧氏无人要你复国,以后你只是徐氏琬儿,父皇会佑你平安喜乐。” 话音越来越低,说完,扶着床柱的手重重垂落下去,咚地一声,震在徐琬耳畔。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不想说,不记得如何回到的冰辉阁。 夜色四合,天穹中的圆月缺了一块,清辉洒在天地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