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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研敏是个普通小城市家的孩子,小的时候,家境还不错。他爸爸在厂里上班,mama是个裁缝,会一门好手艺。在九十年代这门手艺,是很吃香的,所以许研敏小时候,日子过得还不错。虽然比不上别的人家里有钱,但也没有怎么吃过苦。他一直以为自己家里不算穷的,但后来他长大了,发现,归根到底,还是穷。因为穷,所以剩饭剩菜舍不得倒,破烂衣服鞋子,破烂家具舍不得扔。因为穷所以老想省钱,老想贪便宜,总是买回来一些鸡肋没用的东西——但其实又没有穷到那个地步,只是性格习惯使然。这是怎么都改不掉的。许研敏每天都在拼命地打扫卫生,他感觉自己像个保姆钟点工一样,关键是家里其他人,一个比一个懒,根本就不当回事。看了就让人生气。 高中的时候,许研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家了。所以他高考愣是不肯在本地,特意选了个外省的学校,想着离家远一点,能呼吸点新鲜空气。离家远了,他是舒坦了,但偶尔又想回家,一回家,看到脏兮兮乱糟糟,他又想走了,回回都是这种循环。 这次回家,照旧是这样。进了门高兴了没两分钟,看到那乱糟糟的客厅和厨房,他又感觉胸口闷闷的,有点透不上气。mama告诉他,楼下的浴室里,新装了个热水器。买的亲戚家的,便宜,结果没装好,不好用。许研敏便去浴室捣鼓,钻研了一晚上也没放出来热水。这玩意根本就装的不对,线路走的乱七八糟,现在想改又改不了。许研敏只得叹口气,一千多块的玩意儿,打了水漂了。 家里这样的东西数不胜数。之前厕所安抽水马桶,排水没做好,他爸舍不得花钱,自己施工,搞得是一团糟。最后钱花了,马桶用不了,一上厕所,就往上返臭气,只能放在那当个摆设。 饭桌上,爸妈问起工作的事。听说他签在了哈尔滨,爸妈都诧异:“怎么去那么老远的地方?” 爸妈希望他回老家来,考个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就在这边城市找个工作,许研敏却不情愿。他实在是觉得这个家太脏太乱了,完全没有办法忍受和家人一起住,而且,公务员的工资太低,他有点不甘心。 爸妈只是劝,但也不能替他拿主意。 许研敏在家呆了两个月。这两个月的假期,呆的他有点崩溃。除了偶尔和初中高中的同学聚一聚,其余的时间就是在家打扫卫生。每天不是在洗,就是在拖,这家里边边角角,没一处顺眼的,怎么看怎么难受。 第42章 方向 他时常会想他。 两个月后,许研敏到哈尔滨的单位就职。 第一次出野外,就是去大兴安岭。 大兴安岭辽阔的原始森林,蓝色的天空,还有山间宁静的湖泊。冬天里,穿着厚厚的棉服,踩着厚厚的积雪,翻山越岭。有时候,一天要翻好几个山头。手机没有信号,随身带着指南针,GPS导航,去荒无人烟的地方做定位,测绘数据。他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很新鲜。好像每天都在旅行一般,一点也不觉得危险。那些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连路都没有,他就敢往里钻。 但很快,他就感到难受了。天气太冷了。冬天的大兴安岭,温度零下十几度,野外的条件太艰苦。每天上山,回到临时住所,还要在电脑上绘图,整理内业,常常一忙就到晚上十一二点,但是薪水却相当微薄。国企事业单位所共有的一些风气,单位里一大半是闲人,从来不干活,做事的永远是新进的年轻人。但年轻人的收入是最低的,做最多的事,拿最少的钱。一个项目出去七八个人,三个人在干活,司机厨子,还有剩下的几个人,天天在宿舍里打牌。而且工作也并非是如理想的那样,充满激情,充满意义。很多时候,他做的事,常常是无意义的。几千万的拨款,定下一个项目,经过层层转包,落到具体施工的人手中,可能只有几十万。敷衍应付一通,款项拿到手,事情就宣告结束。这不是他从事行业的初衷,但他必须要做。他只能适应。因为现实就是这样的,工作就是这样的。他感觉自己的职业理想,在一点一点地破灭,所剩下的,不过是维生罢了。 他渐渐感到寂寞了。 工作的时候,他感到迷茫,空虚且寂寞。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人生方向在哪里。放假的时候,回到家中,依然是寂寞。家里还是乱糟糟的,多呆几天,就让他崩溃受不了,只想回单位去。 过年的时候,哥哥结婚了。 家里多住进了一个女人。房子虽然大,哥嫂住楼上,他住楼下,互不打扰,但一个新的女主人到来,毕竟还是让他感到了许多不自在。原本他在这个家,只是一座“孤岛”,新的女主人到来后,家里的卫生状况并没有任何好转,不但是“孤岛”,而且显得有点多余。他感觉家的方向也越来越遥远了。他不知道哪里才算家。好像没有一个让他感到安生的地方。 他常常处在这样的迷茫中。 他时常会想她。 许研敏知道,她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她好像从来不迷茫,不论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不论周围环境多糟糕,她总是十分安定。这一点,许研敏不如她。许研敏总是犹豫,优柔寡断,因为事事苛求完美。但是世上并没有完美的事物,所以他常常陷入困惑中,不知该如何抉择。她却是冷而硬的,认定了一件事,认定了要做什么,不会有丝毫犹豫。就像两个人的恋爱,她可以说放手就放手,不带任何一丝的游移。许研敏却是拖泥带水,有时候觉得两人不合适,各种现实所限,注定没有办法走下去,可他又无法割舍,又总是情不自禁,左右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