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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默地在院前站了片刻,然后抬起脚,缓缓步入简陋的茅屋中,仿若根本没听见村民们说什么。 杨定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反将两个村民劝了几句,才将他们送走,转而走入屋中时,已看到碧落在收拾行李。 我们得走了么? 杨定似自问,又似在问碧落。 碧落好久才开口,嗓音喑哑而无力:杨定,我还能装作不知道么? 杨定沉吟片刻,柔声劝道:不用太担心,不一定是慕容冲。 碧落哂笑一声,没有回答。 的确可能不是慕容冲,慕容家族有胆识有才谋者甚多,彼此之间也是各有机心,但想匡复大燕的志向却是一致的,不论最先闹起来的是谁,这人一定会得到慕容氏其他成员的支持。 而手握实权却隐恨十余年的慕容冲,无疑会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加以声援。 旁的人,不过是要复国,而慕容冲最想做的,却是雪耻。 旁人要的是关东的故国,慕容冲要的,却是苻坚的人头! 【误桃源题解:心既远,味偏长,须知粗布胜无裳。从今认得归田乐,何必桃源是故乡。桃源虽美,却遗落了谁的一颗心?】 此处的无名山村,大家便是和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联系起来也不妨事。据某皎无责任考证,陶渊明同志比慕容冲小六岁,是同时代的人,一南一北;陶渊明的桃花源出现的时间也是东晋太元年间。大家一定要相信,陶渊明以讹传讹,把地方记错了,不该在武陵,而应该在淮水以北的那处小山村。不然,咱们杨定和碧落,到哪里度过这么一段美好宁静的时光? 梦还凉 莲心深深为谁苦(一) 何况,苻坚前去慕容垂部时,杨定便为他捏把冷汗,假若是慕容垂有了反心,那苻坚不是险得很? 杨定也深知此理,眼见劝慰无效,遂也开始打点行装,却意外地发现,他两手空空而来,想带走的东西却不少。 有东边大婶帮他做的新鞋,有西边大叔搬来的一只大南瓜,村头小童给他捏的两个泥人,一个小妹子捎来的半坛老酒,主人家帮腌的两坛咸ròu 杨定居然都想带走! 最后,他抓了两只红薯在手里,自嘲地苦笑。 杨定碧落犹豫着开口:你可以留下。 她看得出杨定的留恋。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敖游,反若不系之舟。时至今日,她自然明白,杨定qíng愿做个无能却自在的不系之舟。而这里,似乎很接近他最本原的追求,是个理想的隐居之地。 如果不发生任何意外,他们会不会就这样住下去?然后无声无息地生活,无声无息地死去,如一株花,一棵糙,生过,长过,在无人处鲜亮过,依旧在无人处归于尘土。 杨定唇角一扬,明亮清晰的弧度:碧落,我们是一体的,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 碧落一窒。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什么叫一体的? 顶多,只能算一起的吧?一起患难过,一起挣扎过,也一起平静生活过。 仅此而已。 杨定碧落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对上了他静谧而温暖的眼睛,忽然便哽住,所有绝qíng的话,似都给卡到喉嗓口,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但杨定很聪明,他终究会明白,终究会明白的,对不对? 她闭了嘴,继续收拾东西。 而杨定什么东西也没收拾。他跑去找主人家,请主人家把他屋子里所有吃的东西搬走,同时请把他们的屋子为他们保留半年。 也许,过一阵,我们便回来了。我喜欢这里。杨定笑着,带了几分缈茫的希冀:我想,碧落也喜欢,喜欢这个独一无二的桃花源。 第二日早上,杨定、碧落离开时,主人家和左邻右舍都来送别,包括那条和杨定同g共枕了三个月的huáng狗,都是依依不舍。 打算隔年把屋子翻新一下,特别你们那屋子。主人感慨:我一定把那门dòng修好,不让阿huáng进去吵你们。 杨定笑道:别,那个门dòng千万留着。不然阿huáng住哪儿呢! huáng狗似听得懂杨定说话,昂着头,很是感恩地用它粗壮的尾巴敲打着杨定的小腿,惹得华骝马很是不悦,不时对着huáng狗打着响鼻。 带了村民们塞来的gān粮,杨定和碧落合乘一骑,踏了山野间的小径,沿了飘满桃花落瓣的流水,缓缓踏离了那处被杨定称作桃花源的小小村落。 走出老远,他们还可以看到村民们在村头驻足凝望,听得到追出老远的阿huáng,很是不甘地汪汪直叫。 杨定叹息。 这一辈子,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和一只乡间土狗睡一g了。 碧落素日和杨定一处,与他合乘一骑并未觉得不妥;后来到了有人烟处,见旁人不时注目,颇有惊诧之色,才觉果然太过亲近了,遂让杨定自行去买马。 杨定苦笑道:若是中原战乱,怕没人会卖马。 果然,连找了几处大的坞堡,向主人求马时,即便亮明了身份,都被婉言拒绝了;直到行至颖川,才到太守府借到了一匹马。 你们总算来了!颖川太守道:天王发过两道诏令,让留心查找你们的行踪呢!这都四五个月过去了,下官还以为杨将军早就回长安了呢! 杨定向着碧落笑道:天王最担心的该是你吧? 碧落懒得回答,只问颖川太守:大人,如今各方战事如何? 颖川太守摇头道:不很清楚。只知关东一带冠军将军和丁零人联合起来,已经闹成一团了。关中只怕也不太平。 冠军将军便是慕容冲的叔父慕容垂。二人听这太守口气,对这慕容垂居然颇是客气,暗地里只是皱眉。 乱世之中,为求自保,为官者常是八面玲珑四方讨巧的圆滑之辈,说不准下一刻慕容垂攻来,这太守的主上,会立时由秦王苻坚,变成燕王慕容垂了。 总算知道苻坚安然无恙,甚至正井井有条地安排兵马应对变故,杨定才稍稍放了心,倒是碧落淡淡的,并不显出丝毫的悲喜惊怒来。 二人告辞时,杨定见给他的马儿只是平平,微微皱了下眉,那颖川太守立时看出,笑道:附近最好的马都被平原公征去了,若要好的,可以到洛阳找平原公。 杨定不答,径和碧落上马,绝尘而去。 出于那一年多来的惯xing,碧落只一听到平阳公苻晖的名字便头疼,杨定料得苻晖一定尚未知碧落身世,也不愿节外生枝,便宁可骑着那匹极普通的马儿,径自奔往长安了。 二人心中不安,归心似箭,风餐露宿也不觉辛苦,没几日便到了长安。 杨定要先回去换朝服才好去晋见秦王,碧落本可先入宫去,但不知为何,她远远看巍峨庄严的宫门,便没来由地一阵恐惧,居然神差鬼使般只随在杨定身后,去了他赁居之处。 ============ 推荐成绩不好,给撤了,某皎伤心的哭了。更了这一章,就爬走了,越用心的文看的人越少,流下真实的眼泪,而不是鳄鱼的眼泪 同qíng我就继续给我花,别嫌我更得慢啊!爬,爬,爬,滴泪 梦还凉 莲心深深为谁苦(二) 他虽然数月不曾回来,屋中居然甚是整洁。料得杨家人未得他死亡确信,依旧隔数日便遣人来打扫收拾。 杨定很是欢喜,一边找着自己的衣裳一边宽慰碧落:也好,便和我一起进宫吧,算是给天王一个惊喜。 他想了想,很是无赖地笑起来:到时只说是我救了你,让天王把你赐给我,好不好? 碧落瞪着他,好久才硬梆梆吐出两个字来:不好! 杨定笑容一僵,返身去换了衣,才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既然不好,咱们就实话实说,让天王把我赐给你也成。 杨定!碧落打断了他,一对瞳仁乌黑却跳跃,如深夜里燃着的灼人篝火,光芒煜煜,努力驱散着黑暗中的寒意。她一字一字道:我只喜欢冲哥! 可她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杨定握着么?她难道没发现,自己并没有推开杨定么? 杨定脚步不过微微一停顿,立刻恢复原来的速度,不疾不徐,懒懒散散地拉着碧落,往秦宫方向走去,似根本不曾听到碧落的话语。 碧落张了张唇,终于没说第二遍。 她甚至始终没有问过杨定,他不要缘,不要孽,可曾找回那颗不羁的心。 或者,早在不知不觉间遗失,再也找不回来? 通禀后不久,内侍几乎是小跑着匆匆赶来:天王有旨,请杨将军碧落姑娘立刻前去觐见! 二人走向甘露殿时,几名秦朝重臣刚从丹墀走下,神qíng颇是肃峻,一路走一路低声商议着,显然是刚被苻坚召见议事,只怕未及议出结果来便被遣出了。 上前叩见时,苻坚一身墨青色绣五爪金龙的帝王常服,正低了头看案上的舆图,眉宇紧蹙。听得杨定参拜,方才含笑抬头:果然回来了? 他丢开舆图,从御榻上步下,转过紫檀木的龙纹御案,走到杨定跟前一打量,然后注目在半隐在杨定身后的碧落身上,很有些冷沉的瞳心终于暂时散去yīn郁,流溢出温暖慈柔之色:这么久才回来,是受了伤么?可好些了? 碧落往后退了一步,并不与苻坚直视:我没事,是他伤得很重。 苻坚点点头,拍一拍杨定的肩,赞道:真是个好男儿!朕在洛阳没等到你,却等到了四五十个和你同行的勇士,都说你是最后一个撤退的,恐怕已经遭遇不幸。朕总觉得你们两个都没回来,多半应该是一起逃出来了,只是遇到了麻烦而已,所以一直没让杨家发丧。伤得很重么?呆会再让太医给你好好调理,别落下病根来! 杨定笑道:没事,碧落救得及时,臣的身体也扎实,养了几个月,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顿了顿,明亮的眸光暖暖在碧落面庞滑过,又笑道:臣可欠了她两条命了! 两条命?苻坚眉峰跳了一下。 杨定点头:第一次,她从晋兵的刀戟下将臣救出,第二次,她从阎王爷手里将臣抢出。臣这一辈子,都记得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