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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那么久的年月里,他极少有这种古怪的感受。 青鸾怕他冷,依旧将火炉移进了殿里,并在炉上温着一小锅鱼糜粥。炉火将床帐烘得暖融融的,鱼糜混着灵米的香味儿一起翻滚,长灵坐起来,趿着鞋子走到炉边,盯着那浓白的粥面好一会儿,拿起一旁的勺子舀了一点,放进嘴里。 长灵咀嚼许久,感觉这粥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便兴致索然的放下勺子,继续回床上躺着发呆。 他期待身体上的疲倦能填补掉精神上的空白与空虚,然而一直睁眼熬到更鼓响起,依旧了无困意,反而闷出了一身汗。 长灵偏头望了眼隔着窗棂透进来的一缕浅淡月光,思索片刻,再次下床,这次却穿好鞋袜,披上斗篷,又从柜子里翻出一盏琉璃灯,拉开殿门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夜间独有的清寒扑面而来。 外面阒然无声,只有墙角促织偶尔发出几声促鸣,整个王宫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安静的蛰伏在苍穹之下。 守门宫人望着挑灯而来的长灵,讶然道:“少主要出门?” 长灵点头。 宫人惊疑不定,长灵道:“不必惊动青鸾姑姑,我到外头石阶上坐会儿就回来。” 虽然宫人们不大明白宸风殿里那么多那么长的石阶,小少主为何偏要去外头坐,但听说长灵不远走,登时不敢违背命令,恭敬打开宫门。 毕竟再过几日,小少主可能就要登上狐帝位,成为这座王宫真正的主人了。别说只是去台阶上坐坐,就算要出宫,他们也无权阻拦。 长灵挑着灯,沿着宸风殿外的宫道慢慢走着。琉璃灯浅黄色的光将两侧宫墙与石砖渡上一层温暖颜色,也浸染着少年如星乌眸和如绸乌发。 过去无数个无星无月的夜里,遇到难抉择之事时,他都曾如此刻一样,提着盏琉璃灯,悄悄闪出宫门,在这条幽谧的夹道里漫无目的的来来回回的走着。 他甚至能说出这条宫道上一共铺着多少块砖。 那时候宸风殿负责守门的是两个老弱病残的宫人,一入夜打盹儿打得厉害,往往他出殿时才刚入梦乡,回来时已睡得鼾声如雷,所以一直没有发现他私自外出之事。而青鸾姑姑和阿公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他。 他因此得了这样自由。 可以毫无顾忌的想心事,可以毫无顾忌的任由大脑放空。 长灵一直走到夹道尽头,方放下琉璃灯,直接靠着宫墙,在青石地面上坐了下去。琉璃灯用暖光圈出一小块明亮空间,长灵便抱膝坐在那片光明中,仰起头,往穹顶望去。 新月如弦,静静悬挂在空中,周围点缀着点点明星。是个难得的有星有月的夜晚。 “长灵,母后要去陪你父王了,以后,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为什么母后要去陪父王,而不是我?” “因为母后与你父王有白首之约。” “什么是白首之约?” “就是同生同死的意思。” “你骗人。白首之约,分明是两个人一起活到头发变白的意思,可他的头发没有白,你的头发也没有白。我恨他,明明是他自己短命,却要拉着你一起。” “长灵!你不可以这么说你的父王。他……他可能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却是一个伟大的君王。以后,你会明白的。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不得不背负起的责任,你父王是,母后是,你亦是。” 那是母后第一次动手打他。 母后的容颜已经随王陵内那块被风霜侵蚀的墓碑一起变得模糊,颊边火辣辣的痛却仿佛犹在,清晰而深刻。 他还是很恨他。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释怀。 长灵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冷却下来。 又抱膝坐了会儿,便提起琉璃灯,沿着出来时的路往回走。 琉璃灯依旧用浅光圈出一个小小的明亮空间。 长灵不想费脑子找路,便低着头,踩着光走。 快走到宫门时,忽脚步一顿。 因一道黑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的光晕之中。 微风簌簌吹过,琉璃灯摇曳了下,那条影子也跟着摇晃了下,旋即又定在原处。 长灵于混混沌沌中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 “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认识本君了?” 昭炎披着件氅衣,腰间挂着个酒壶,垂目轻笑。 长灵静静望他片刻,道:“你挡着我路了。”将琉璃灯往旁边错了错,准备绕着他走。 昭炎挑眉,眼睛一眯,直接伸手将人往臂弯里一捞,堵在了宫墙上。熟悉的灵草气息萦绕在鼻端,昭炎伸指,拨开长灵兜帽,便俯身,舌尖灵活的撬开小东西紧抿的唇齿,一路攻掠厮磨下去。 长灵手中琉璃灯怦然坠地,推他推不开,就用力踩他脚。 昭炎鼻间发出一声闷笑,非但没有停止动作,反而越发霸道而深入,不容长灵有一丝一毫喘息之机。 长灵便使出杀手锏,用齿尖咬他。 淡淡的铁锈味儿很快弥漫开,昭炎啧了声,舔了下唇角,动作却愈发紧迫疯狂起来,像是头受了刺激的夜狼。 一直到两人都出了身汗,昭炎方喘着气停下来。 长灵咬牙瞪他:“疯子。” 昭炎笑吟吟道:“本君就是疯子,怎么了,你是第一天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