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顾关山颇为吃惊:“哇……” 沈泽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随意地说:“总之,如今世道不安全。你男人把厨房橱柜给你修好了,你安的那些铃铛晃儿一样的柜子的螺丝给你紧了一遍。” 顾关山从镜子里看着沈泽。 沈泽一抹汗水,问:“——还有什么?” 顾关山眼眶有点发红:“……没有了。” 沈泽:“我明天就要走了,有什么要修的和我说。” 顾关山那一瞬间鼻尖发酸,喃喃道:“……真的,没有了。” 沈泽笑了起来,伸手一拧她的小鼻尖儿,坏坏地问:“怎么又要哭?想起我就腰软?” 顾关山眼泪吧嗒一声就掉了出来。 沈泽眼眶也红了。 他沙哑道:“姓顾的,这么多年,我把你捧在心尖儿上,你让我往东我就不敢往东南,你要星星我不给你月亮……” 沈泽眼眶通红地道:“可是,不行。” “——这个不行。” 他站在芝加哥明媚的阳光里,浴室窗户外是个绵延铺展的春天,高楼如林,云层如放牧的草原,风城的花抖落花影,而沈泽眼眶通红地望着他的姑娘。 他的姑娘眼眶鼻尖俱是通红,说:“……我知道。” “我不想让你走……” “可是我知道,沈泽,”她哽咽着说: “——我知道我不能留住你,就像你没有留过我一样。” 芝加哥清澈的早晨,顾关山坐在餐桌前啃着三鲜馅儿的馄饨,沈泽抱着一袋新鲜面包回来时,正看到顾关山正低头对着电脑。 那个场景其实非常静谧,沈泽上来时顺手买了两盆小多rou。她那个小单间小小的,阳台上的纱帘吹拂,阳台上晾着沈泽的衣服,两个人的牙刷放在镜子前,顾关山牙刷非常幼稚,上头印着line friends的那只黄鸭子。 沈泽笑了笑,突然生出了一种——这场景,说不定就是他们未来生活的想法。 他们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像世间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同居,共眠。 他们两个人在挤厕所的时候打嘴炮,顾关山嫌弃沈泽做的菜难吃,结果自己做得更黑暗——沈泽陪她去上课,一起挤cta,睡觉时老被柯基屁股糊弄,他们一起被餐厅的三明治噎得翻白眼。 他们一起手牵手走过了灯火通明的长街,穿过了连绵雨幕。 沈泽在那些阳光明媚的早晨,带着满唇的剃须泡沫,亲吻他的女孩。 这世界对他们残酷至极,却又会在这样边边角角的地方,为他们留下花和春天。 沈泽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会露出来,他说:“你干嘛呢?” 顾关山吓了一跳,立即把电脑合上了。 沈泽狐疑地眯起眼睛:“嗯?” 顾关山慌忙地挥了挥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沈泽你买了电脑——不,买了面包回来呀?” 那是rou眼可见的慌张,也不知道在电脑上做了什么,沈泽笑了笑道:“刚烤的面包,还热乎。” “……等你回国了,”沈泽将面包放在桌上,坐在顾关山的对面,笑道:“就搬去和我一起住。虽然还有些日子,但是想想这个未来,就觉得也不算很难捱。” 顾关山笑了起来:“好呀。” “你还有两年多毕业……”沈泽温和地道:“而且关山你马上就回国了,离回国还有几天呀?机票买好了没有?” 他像是生怕顾关山会哭,小心翼翼地哄着她。 顾关山笑了起来:“大概六月中旬final结束回国,还有两个多星期。机票还没定,等我明天送你去机场之后,和我爸商量一下回国的时间吧。” 沈泽也笑,捏捏她的腮帮,顾关山被他喂得稍微胖了一点儿——沈泽捏着她脸上的那小软rou颇有成就感:“你看,哪有这么难捱?高三的时候我们两个星期未必能见一次呢。所以我们两个星期之后北京见?” 顾关山终于有了点破涕为笑的意思,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好呀。” 沈泽笑眯眯地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问:“关山,你刚刚到底在做什么呀?怎么这么慌张?” 顾关山眼眶不红,脸红了。 “没……没什么,”她羞耻地说:“……我……我给你准备了一点东西。” 她说着,拿出了一个u盘,交给了沈泽。 “这个u盘里的东西,打印出来的版本,被我放在我昨天给你的那个文件袋里了。”顾关山不好意思地道:“……其实质量非常普通,但是我想着,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力所能及地,亲手帮到你的东西。” 沈泽微一怔,将那个在床头放了许久的文件袋拿了过来。 顾关山耳根都有些发红,小声道:“我……” 沈泽拆开那个文件袋,发现里面是一堆哑粉纸打印的——app界面概念设计。 那个设计使用的是他们上一个团队的构思,从app启动界面到登陆界面,再到支付和挂号界面,大概是因为赶工的原因,做得有些粗糙,风格却非常、非常的独特。 顾关山是个个人风格极为强烈的设计师,而且是个会在生活里用脑子的人,这种人对产品的见解往往非常认真,虽不至于是个当上产品经理的程度,但沈泽粗略一翻,就觉得她的见解非常独到。 那套设计以顾关山最近喜欢用的几何和直线元素为主,包括i、ui视觉、用户主界面,使用界面,甚至还有顾关山根据自己的理解添加的需求部分,连按键和渐变动画都做了。 沈泽吃惊地道:“……你不是学插画的么?!” 顾关山腼腆地说:“我什么都做呀,我们鼓励try everything。” 沈泽一张张的翻,顾关山做了足有六十多页的版式设计,打印出来的部分上还用油漆笔添加了批注,还有好几张是清晰可见的设计思路,全是一张一张的参考图和笔记。 顾关山小声道:“源文件我给你装进u盘里面了,如果有什么修改的需求可以找我,也可以找你自己以后合作的设计师,原图素材也都在u盘里面……” 沈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也不确定你需不需要……”她不好意思地说:“但是有这么个东西在,看上去应该会正规一些,后期也会帮你节省开支。” 在他失败落魄的那个夜晚,顾关山已经在给他创造全新的翅膀。 沈泽哑声道:“……很漂亮。” “我……太喜欢了。”他沙哑地说。 顾关山笑了起来,说:“那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伺候的甲方了——不过我欢迎你找我进行修改哟。只要你别拽着我让我一个像素一个像素的挪就行。” 沈泽嗤地笑了出来来:“少看不起你男人。我还让你返稿?我这么拼命不就是为了让你殴打那些让你返稿的辣鸡甲方么?” 顾关山脑袋上青筋一爆:“你最近好喜欢这个称呼啊?!” 沈泽嗤嗤地笑了起来,问:“我不是你男人吗?” 顾关山坐在他的对面,看了他一会儿,也笑得眼睛像一轮小月牙儿。 沈泽捏紧了手里的那一沓设计稿,属于芝加哥夏天的,蔚蓝的风柔和地灌了进来。 满城的风,郁金香摇曳,像是在为他送行。 …… …… 出租车车窗外,沿途樟树青翠,阳光犹如流淌的黄金,泼泼洒洒地坠下来。 沿途的高速公路旁,郁金香和绯红的浆果花盛放,他们的司机是个新奥尔良口音的黑人大叔,有个圆滚滚的鼻子,格外的豪放。沈泽拎着个背包,牵着身旁穿着长裙的女孩的手指。 司机友善地问他们:“你们是来旅游的吗?还是去旅游?” 顾关山笑道:“不是,他是来探亲的,我的男朋友,我是本地学生。” 司机豪放大笑,问:“你是illiarts的?” 沈泽闻言讶异道:“她这么明显吗?” 司机笑道:“那当然,这个女孩一看就是个天生搞艺术的,那眼神里的光,再合适没有了。” 顾关山柔和一笑,她的笑容在阳光里显得格外温暖,犹如春天凌空飞起的白雀。 沈泽也笑着说:“这倒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比她更有才华的女孩。” “有才华好呀,这就是要到暑假了……”黑人司机拧开了cd机,怀念道:“……学生的生活可真好。” 车上的cd机里放着一首颇生僻的歌曲,一个沙哑的男声在钢琴声中唱道: “cause everytime we touch i feel the static…… everytime we kiss i swear i could fly……” 沈泽用力地捏了捏顾关山的手指。 阳光斑驳地洒了进来,顾关山心里却没有半分分离前的不安感,她知道沈泽就在她的身侧,是一个鲜活的人,掌心干燥,带着阳光的味道。阳光正映着他硬挺的鼻梁,繁花盛开在他的身后。 顾关山想起她以前听老人说过,有这样的鼻梁的男人,都是有狼性的。 “you make me rise when i fall……” ——当我坠落深谷,你令我翱翔天际。 那男声沙哑而满怀希望地唱着,顾关山终于看见前方奥黑尔机场环形的建筑,而那天穹蓝得能滴出颜料。那个黑人司机咔地一停车,笑得满脸是白牙,握着方向盘友好地道别:“再见啦,小情侣们。” 顾关山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司机大约心情不错,笑道: “——孩子,你这眼神里的光,再合适没有了!” 顾关山开怀大笑,那实在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适合远行,适合启程,适合冒险。 她在国际出发的门口拉着沈泽的手指,周围来来往往的尽是各种肤色的人,他们在这里短暂相聚,又迭然四散向远方。 沈泽在阳光下站着,突然说:“你记不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最后一场散伙饭?” 顾关山笑眯眯:“记得呀,你装醉来着,可坏了。” 沈泽尬道:“你老记得我欺负你……我刚刚突然想起来,高中毕业散伙饭那天,我们一起唱的骊歌。” “人生难得是欢聚,”顾关山努力想了想,想起下一句:“——唯有别离多?” 沈泽惬意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