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可却也正是她这样坦率直白的性子,也是让很多人都是喜欢她,和她关系走得极近—— 当初妖儿就是被她疼在了手心里一般,完全是当做了女儿那样的来疼爱一样。 那种疼爱,他和其余人都是看得清楚,完全是真真正正的长辈对于晚辈的那种宠爱,绝没有着任何利益上的牵扯。 诚然,以雪大人的身份,这世上也没有着什么利益,能够让她放下身段来主动的去疼宠一个在当初刚刚入世之时,勉强可称得上是名不见经传的少女。 纯粹就是看妖儿很顺眼了,顺眼到想要对妖儿好,这才无视了世人的眼光,将妖儿给当做了掌上明珠。 所以,她是那样的疼爱着妖儿,将妖儿给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来看待那般,分明是绝不会允许有着任何人来对妖儿不利的。 可为何这样的她,在当初夜色妖华封印对妖儿施展的过程之中,她都能够不惜以自身大能护住东灵位面不被日月损毁消解,从而令得如今的她不复当年荣光,却是并没有将很有可能在暗中下手的那个家伙的动作给及时的告知? 如今已经隔了整整四百九十年的时间,她方才表态,说当年那个家伙很有可能出了手。 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那个家伙若真的出手,怕已经是早就造就了十分可怕的事物。 因为那个家伙的手段如何,她和他,包括其余的人,他们全都是清楚的。 可她偏生将这个消息给隐藏了整整四百九十年的时间,到了今日,方才以一个极为漫不经心的姿态,将这个消息告知于他,看起来好像完全不担心一样。 所以,她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是真心还如当年那般的疼爱妖儿,还是已经不将妖儿给看得极为重要了? 这样的态度,亦正亦邪,竟是妖儿那极端的性子还要来得让人难以猜测。 姬华思索着,竟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便在这时,身前那大石上“雪大人”的身影,依旧是悠悠然的晃着二郎腿,姿态看起来很是闲适,混合在风中的声音也是轻淡的。 “你不必乱猜。你只需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这就够了。” 她撑在下巴处的手指指尖点在自己的脸颊上,随着足尖的晃动而点动着,完全不像是真正的上位者那般的具有气质上的威势:“我有多疼她,你还需要质疑我么?那个家伙当初到底有没有留一手,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我也只是按照那个家伙的习性,猜了个大概而已。” 说着,她指尖的动作顿了顿,这才略微有些郑重道:“别说是那个家伙了,就算是我站在了那一方,在当初夜色妖华施展开来的时候,我也绝对是会暗中的下手,绝不会错过那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所以,连我这样不爱管闲事的人,我都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了,你觉得,那个家伙还能不会悄悄的留一手吗?否则的话,我们未免也太高看他了。” 那个家伙。 一提到这几个字,姬华总是会忍不住的想起,当初所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原因可绝大部分都是出在了那个家伙的身上。 若非是那个家伙,当初妖儿也不会…… 能将那么多人都给当猴耍,姬华觉得,那个家伙,可比表面上看起来还要更加的难以对付。 别说予以高看了,就是将那个家伙给作为此生最厉害的对手,这也绝对不为过。 想到这里,姬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刚刚是我错怪你了。抱歉。” 他明知这个女人对妖儿是采取着何种态度,可刚才却还是忍不住因为那个家伙而质疑了她。 好在她没有生气,不然他可以想象他的下场会是有多么的惨烈。 听着姬华的道歉,那大石上的人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一时间竟是笑得前俯后仰,翘着的二郎腿都是为了防止自己会笑得栽倒而放下了。 微风中充斥着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雪大人”笑得厉害,到了最后,竟是忍不住伸手抱住自己的肚子,却是连肚子都给笑疼了。 姬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句道歉的话笑点在哪里。 果然说这个女人其实脑回路和别人长得不一样,导致笑点太过的诡异高深么? 良久,“雪大人”笑得差不多了,这才揉着笑疼了的肚子,抬起头来,因雾气而凝成的略有些模糊的脸上隐约还带着笑意。 “这是你第一次跟我道歉。” 姬华淡淡道:“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很开心啊,你除了她之外,是从不会向人这样低声下气的道歉的。” 他想了想:“这好像真的是我第一次给别人道歉。” “对嘛,所以我很开心啊,居然就这样误打误撞的收了你的第一次,也算是今天一个不小的收获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欢快,似乎之前姬华那样的质疑她,是真的没有被给她放在心上。 她重新的在大石上坐好了,两条腿却没再翘起,反而是上下搭在一起,成了个半莲花的坐姿,因刚才的大笑而有些弯下了的脊背,此刻也是随着坐姿挺直了,姬华能听到那骨头“咔嘣咔嘣”活动着的声响。 坐好了后,她微微眯起眼,感应着什么,才道:“‘哀’和‘惧’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在‘爱’里了。” 七星迷幻阵的第五“爱”之幻境。 此幻境,可谓是整个阵法里最为难以破解的一个幻境,也是她将褚妖儿有关那一世和姬华之间的感情给放置着的一个幻境。 同样的,她和姬华之前打的那个赌,也将在这一个幻境里见分晓。 闻言,姬华眉头微蹙:“我想看看。” 想看看当初他和妖儿之间的前尘往事,想看看妖儿是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应对。 想看看到了最后,是妖儿自己破解了这个幻境,还是需要他去入阵出手救她。 “雪大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随意的摆了摆手。 但一声清浅的叹息,却还是逸出了口。 “你这又是何苦呢。” 姬华抿着唇,不语。 苦不苦,甜不甜,他一个人感受便好。 而就是“雪大人”这一摆手后,刚好吹到了身前的一缕微风,突地就停下了。 旋即那缕微风竟是自发的转了一个弯,来到两人身边的那一条清可见底的山涧之上。 刹那间,微风吹拂而来,山涧那平缓的水面之上,随之就深深浅浅的起了道道的涟漪。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来,那潺潺的水面立即就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看起来十分的好看。 但那光彩却似是有着自主意识一般,竟是自发的在微风的吹拂之下,形成了一幅彩色的画面,极为的逼真且生动。 诚然,这山涧上形成的画面,正是此刻身处“爱”之幻境里的褚妖儿所在的场景。 细看去,那画面里华光缭绕,一道道巨大的光柱宛若能够顶天立地一般,矗立在华光之中,令得此处看起来仿若仙境般,高高在上且磅礴巍峨,是常人终生都难以到达的地方。 这正是至尊称号的集结地,东灵圣地,亦可称之为是至尊圣地。 那一道道的光柱,也不是别的,正是东灵位面从诞生伊始,到得四百九十年前的某日,位面上所晋升成功的所有至尊境的强者的至尊称号。 便见在这光柱群间,一个紫衣的少女,正坐在最中央的一道最为高大的光柱之上,目光遥遥的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距离有些远,因此并不能看太清那紫衣少女的样貌。 但观看着这一幕的两人却是知道,那分明就是已经入阵的褚妖儿。 若是以幻境而言,准确的来说,那是上上一世的,还未入世的褚妖儿。 这时,下面似是有着人走近了,拨开围绕着道道光柱的华光,将将就要走进那紫衣少女的视野之中—— “我要进去。” 看着那突然出现的人,姬华也是突兀的开口,声音低沉,像是不容置疑般。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雪大人”听了,转头看向他,模糊的脸容上眉梢似是挑了挑:“那个人是你。”语气同样不容置疑。 姬华不说话,却是默认了。 “雪大人”则是继续挑眉:“你进去要做什么?帮她破解了这个幻境?我可告诉你,说好的打赌这才刚开始,反悔什么的,你想都别想。” 姬华沉沉道:“我只是想知道,等到了最后的时刻,她要杀我的时候,面对真正的我,她是否能下得了手。” “……” 大石上的人影身形一滞,旋即猛地站了起来,一下子就冲到姬华的面前,雾气凝成的手快狠准的捉住了他的衣襟。 女人的声音此刻听起来似乎有些愤怒,显然对于他的这个想法,她很是不赞同。 甚至是极为恼火的。 “这个幻境被我设置得已经够逼她的了,你居然还想进去给她增加难度。你是真的想看她受折磨?!你明知道在见到参商海的那位之前,她的记忆现在根本无法恢复,你现在要真进去了,是真的想帮她,还是想自私的看清她对你的爱?!” 说着,女人的声调压低了,却是有些咬牙切齿的:“姬华,我知道你和他们都很苦,可她也已经是够苦的了。我如今这样逼她,已经是极限,你真的确定要将你的私心现在就放到她的身上?” 闻言,姬华不动,任由“雪大人”捉着自己的襟口,那力气大到几乎能将他这么个大男人给提起来了一样。 他的面色也还是毫无波澜的,乃至于是死寂的,似乎“雪大人”这样冲着他发火,他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怒火一般。 他只沉沉的道:“我只想知道,她能不能狠下心来杀我。” 能不能在幻境所模拟出来的那一世的场景里,面对着真正的他,摒弃了她对他的感情,对他痛下杀手。 哪怕明知最终最有可能会发生的,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可他还是想看一看,想亲身的感受一下,她对他的感情,是否已经由着那些记忆的封印,从而变得没有当初的深厚。 爱之一字,缘浅缘深? 便是作茧自缚,他亦甘之如饴。 见姬华似乎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自己再怎么说也是没用了,“雪大人”周身那狂躁的气息陡的就平息了下来,但那紧扯着他衣领的手,却还是没有松开。 但很快,她紧握着的十指松开来,转而将他那被自己给扯皱了的襟口,给随意的理了理。 女人的声音也很是平淡,像是之前根本没有发怒一样。 “你自作孽,我也帮不了你。既然你那么想进去,我就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她真的肯下手杀你,到时我是不会阻止的。也就是说,你若死了,我是不会救你的。” 说到这里,她那雾气凝成的面容上,似是扬起了一抹嘲讽至极的笑:“七星迷幻阵出世多年,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甘愿成为阵法一部分的人。也罢,反正你死了,伤心的是她,又不是我,你想死我也管不着你。” 听了她的话,不知是不是她哪一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竟是微微的笑了笑。 这一笑浅淡,却是将他那高贵荣华的气度给渲染得淋漓尽致,仿若真正生活在了九天之上的仙人一般,是世人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尊贵。 说得对啊。 他若真的被妖儿给亲手杀死,伤心的会是妖儿。 妖儿会因他的死而伤心。 他不敢想象倘若自己真的死去了,妖儿可否会陪着自己一同赴死,黄泉碧落皆相伴;但只要想想妖儿会因为自己的死而伤心,这也就够了。 他想,或许自己一直以来想要奢求的,不是将妖儿给牢牢的禁锢在自己的身边,不让她受伤,不让她痛苦,而是想让她也对自己所遭受到的痛苦感同身受,想让她明白他对她的感情是有多么的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