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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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现今北玄密宝的大半传闻,可能都是林青商刻意造谣传出的,当年他是为了报仇,但人死了,仇人也死了,世间沧海桑田,传闻却还在,把灾难带给了北玄派历代门人。 难怪释沣提到林青商时,全无敬重避讳的称谓。 北玄派弟子,提到这位被仇恨折磨得发狂的前辈,不知该怨,还是同悲。 只能隐下不说,因为除了掌门,没人知道北玄密宝到底是什么,林清商失踪后,这个秘密也断绝了。 “在我看到这个鼎的时候,就猜到一二。”释沣眼神飘忽,喃喃自语。 北玄派功法切合万物气息,天时地利,那种与鼎身原来花纹混为一体的手法,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北玄派烙印。 ——连陈禾都看出来了! 浣剑尊者沉默一阵,转身道:“走罢。” 释沣还站在原地,他多年黑渊谷隐居,但对三十年前,北玄派死剩他一人的惨剧,从未忘记。 这延绵的,复杂冤孽的仇恨… 当年他选择去黑渊谷,而不是杀尽聚合派,也没有入魔,正是因为释沣很清醒的明白,他不能做第二个林青商。 只是没想到,林青商为复仇的疯狂,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可能还有隐藏的地图,指出九鼎为宝藏,只是尚没被发现——这个计谋,真的险些成功了,修真界将血流成河,诸多门派互相积怨,最后可能成为点燃正魔两道大战的火星。 可这些,能责怪疯魔了的林青商吗? 释沣心灰意冷。 “师兄。” 释沣恍惚间,听到陈禾的声音,冰冷颤抖的手掌也握到了一个熟悉温暖的热源。 “师兄,我在这里,我们走罢。” 第59章 被坑 “谷主,师兄为什么要隐居呢?” “释沣的徒弟死了,是他血亲所杀,这事很复杂,你不懂。”黑渊谷主摸摸小陈禾的脑门,随口说,反正团子明天就忘记了。 团子仰着的脸立刻变得苍白。 ——不,有醍醐灌顶之术,陈禾有常识,他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 释沣遭遇的是世间最不幸的意外之一:关系最近的亲人,杀了另外几个他亲近的人。无法面对死去的人,也不想看见还活着的凶手。 这段记忆,没有留在陈禾脑海里,却留在了苍玉球上。 他少年时发现箱子,将满箱玉球翻过七分之一,这颗恰好在里面。更准确的说,陈禾问黑渊谷主这个问题不止一次,只陈禾发现的,各种哄骗胡说类占了一半,剩下来说辞完全相同的,便是真相。 陈禾曾为自己的身世不解,想过日后离开黑渊谷寻找。 云州陈家的大火,彻底毁去了这份期待…… 小界碎片里受困的年月,陈禾更得知一个惊悚的消息。 原来他与师兄容貌神韵的近似处,不是陈禾小时候设想的亲人,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与师兄眉尾鬓角完全相同的三粒细小红痣,也不是巧合,而是天命。 亲叛、友离,情孽、九死一生。 每一句,都比凶兽的利齿凿进身上,更冰冷刺痛。它让陈禾回忆起堂兄陈黍憎恶又怨毒眼神,然后是豫州城门前,带着众多车队施施然离开的陈郡守。 已经愈合的伤口,并没有多少疼痛。 让陈禾感到无法呼吸,真元凝滞难行,胸口窒闷的主要原因,还是释沣。 ——黑渊谷主说,师兄的亲人,杀了师兄的徒弟。 不过起因,不论过程,单单这样惨烈的结局,已是不幸。 但世事弄人,许多事情可能出自误会,譬如说阴差阳错,又或者被恶意设计陷害。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还活着,只要事情另有蹊跷,问题能有解决的一天,释沣还是能回去与他的亲人见一面,说冰释前嫌过了,却不用反目成仇。 然而这样的希望,亦是镜中花水中月。 陈禾不愿信什么命数,奈何陪伴他在小界碎片里熬日子的,是河洛派的道人们。 他旁敲侧击,终是得知,在这世间,可以想办法改运气,可以改风水,唯独命数这事,是没法变的,命中无子的烧多少香都不管用,倒是许多人,命中有子却没生出孩子,甭管是自己折了福运,还是受了谁害,哪怕是没时间生孩子,都与命数无关。 命中无此物,是指不论花多少力气去求,都得不到。 陈禾没能问到最后,因为那元婴修士被怒气冲冲的长眉老道撵开了,长眉老道忧心忡忡,以为陈禾想不开,全不知陈禾满脑子念的其实是释沣。 这份忧虑,被陈禾深深埋在心底,就像年少时一样,他告诫自己小心留意,永远不在释沣面前提起那些让师兄想到过往不幸的事。 此刻太庙小重殿前,云阶九鼎。 释沣说着说着,神情虽无变化,眼神却有点不对了。 陈禾心里顿时咯噔一跳。 陈禾经常想起黑渊谷里的日子,除了那些不着调的老不修,是紫萝棠梨,潭水湍溪,幽静无忧的生活,只是释沣眉宇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郁。 那时释沣不说话,不像在修闭口禅,倒似将自己的三魂七魄,也一并锁住了。 只有在瞥见陈禾时,眼神才会变得鲜活一些。 那种沉静的不喜不悲,不是忘情断俗,而是心灰意冷。这种神色,每日清晨在释沣手持念珠,从潭水里缓缓走上岸时,特别明显。 所以陈禾才养成跑到潭边树林里等师兄的习惯,拽着释沣,开口就是饿了要吃早膳。小孩嚷着饿了,是转移话题的最好办法,陈禾无师自通。 可这里是太庙,旁边还有浣剑尊者在,陈禾再厚脸皮,也没法故技重施。 ——辟谷的修士,还饿什么? 陈禾只好将自己的手,塞进师兄手掌里,笨拙的提醒释沣:“师兄,我在这里,我们走罢。” 释沣的恍惚,过去得极快,他顺手反握陈禾的手指。 本来是熟悉的暖意,却让他心中一动,压抑的妄念,就像得到滋补的有毒藤蔓,唰地再次肆意生长起来。 释沣下意识就想松手,但陈禾不肯放。 浣剑尊者都飘出去十几丈远了,却发现身边没人跟来,回头一看,有点哭笑不得。 这师兄弟俩,哪看哪不对,这里面的名堂——唔。浣剑尊者说不准,他转转眼珠,不动声色的招呼:“释沣道友,对这九鼎可还有疑虑?” “并无。” 释沣转过头,带着陈禾往前走,他竭力忽视手上的感觉,让自己的思绪回到那个叫季弘的可疑之人身上:“九鼎如此机密,文字藏匿在无数铭文里,极难分辨。想要将它找出,必然要翻阅诸多拓本,石碑应是盗墓而出,分界石也是新挖,否则要在凡间搜索这般古物,十年也不见得获一件。” 季弘只用了两年,就搜集拓本,对照出林青商隐藏两重的地图。 林青商设此阴谋,存心要让没有获得魔宗传承的人回来,细细研究这番地图,等到再有发现,冲过去挖掘北玄密宝最后只发现一个盒子——贪婪的人心,在失望后,必定转移目标,满盒的玉牌并不是在讽刺人的贪欲,而是要让人们相信,“这里真的埋葬过北玄密宝”。 那么怎会不见呢? 怀疑吧,彼此猜忌!这就是林青商要的结果。 退一万步说,哪怕地图没被发现,传承倒先意外被人所获,拖到有人看到地图,这中间的间隔越长,嫌疑人肯定就越多!闹吧,天下大乱,最好谁也不相信谁,同门相残,骨rou分离,道侣反目—— 林青商的疯狂报复,竟被季弘,轻轻松松破了大半。 哪怕大雪山到处放消息,凉千山疑心释沣挖走了真正的北玄密宝,未来修真界照样会乱!至少作为秘密的发现人,季弘竟在这件事里毫无损伤,日后为宝藏而来的人,也不会来找他的麻烦。 “他不像发现九鼎秘密,倒像早知九鼎上花纹有玄机,用两年时间找拓本来验证。更离奇的是,他好像也知道北玄密宝到底是什么,才似丢烫手山芋那样,摆出毫无染指之意的谦卑姿态,将地图奉于尊者面前。” 释沣一边说,一边犯疑。 难道季弘是林青商的后人?或是发现过林青商死前留下的遗物,知道了这个大秘密? 前一种可能虽然荒谬,但后一种猜测全无可能。林青商布下这样的陷阱,就是要坑害更多修士,恨不得把真相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留下只言片语的记录。 “来历不明,却又有这等手段,处心积虑的潜伏,真让我惶惶不安啊!”浣剑尊者眯着眼睛说。 陈禾:…… 骗人!这张熟悉的脸,这种表情,陈禾都能直接感受到“好大一场热闹的”的言不由衷。 他们还没走出太庙,忽见前殿来了大队人马,有羽林军,也有许多内侍宫女。 “看来我们得去后面躲躲!”浣剑尊者示意。 “是天子?” 从没见过皇帝的陈禾还有一分好奇,探头多看了几眼。 释沣对师弟这样把皇帝当成戏台上的名角,瞧热闹新鲜的举动,不以为意。 “何必绕行避让,他们走戟门,我们翻这高墙出去也就是了。” “天子出宫,哪怕是上太庙,至少也要带成百禁卫,上千羽林郎。更多的人在太庙外面杵着呢,对对,就在这些围墙外面,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飞进来都会被发现。”浣剑尊者一本正经的说,“我等修士,当然无所顾忌,rou眼凡胎怎能窥见,怕就怕在,那季弘不是一个人,另有高人隐匿幕后,若是往人群中一藏,我等大大咧咧出去,岂不是暴露行迹,惊动了他们?” “……” 释沣总觉得浣剑尊者在胡扯。 可一时之间,他又找不出反驳的话。 倒是陈禾反应迅速,质疑道:“如此说来,对方要是有一个大乘期的修真者,又擅长藏匿伪装,或者身怀敛气障眼的法宝,我们岂不是发现不了对方是谁?那么躲进后殿又有什么用,天子出行浩浩荡荡,为了保障他的安危,太庙内也要排查一遍吧!万一对方化身为这些负责清查的禁卫军呢?” 孰料浣剑尊者摸着胡须,得意洋洋的说: “本座自有妙策!” 随即,释沣陈禾眼睁睁的看到浣剑尊者奔回去,干脆利落的跳进大鼎内。 “进来罢!九鼎材质特殊,神识穿透不了。”浣剑尊者发现师兄弟俩没跟上,还善意的趴在鼎边露出一个脑袋,向外面招招手。 陈禾:…… 释沣:……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小心!”释沣叮嘱师弟。 陈禾郑重的点点头,两人握住的手都没松开,就这样跟着跳下鼎了。 九鼎十分庞大,里面完全能放得下三四个人,靠鼎壁坐下来都没问题。 因为谨慎,释沣选择的也是浣剑尊者进去的那个鼎,发现这位魔道第一尊者已经惬意的躺在里面看天空,还摸出一把山核桃出来,边吃边问:“小友要尝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