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萼儿一直紧紧咬住下唇,见问缓缓走至他面前。她脸白得怕人,眼中却并无惧色,只低头小声道:回皇上,既然刚才帝后亲审此案,而且又不止一人指证臣妾谋杀慧淑仪,人证物证俱在,臣妾自无话可说 我脊背陡寒。莫非文泽怀疑萼儿是定怀太子的人?事不疑迟,正想将罂粟一事合盘托出,突闻萼儿转而言道:只是皇上,臣妾确实有话要讲。请皇上允许臣妾独对。 眼望文泽,她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与凄然。而他眉头微皱,冷冷看她不置可否。萼儿眼中坚定转为迷蒙,缓缓跪下道:皇上,臣妾心中之事原不足与外人道。若您能听完臣妾之言仍要处罚臣妾,臣妾自当伏罪。只求皇上给一刻臣妾与您独处。 动一动嘴角,文泽嘲弄般地说:好罢。朕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苦衷。 李福忙俯身凑近,低问道:皇上,要不要赵将军陪在身边? 不必!文泽冷笑道:朕岂会怕与一小女子独处?荣萼儿跟朕进里屋说话。其余人等全部外间等侯。 是。众人行礼遵命。 自知荣萼儿本不是有急智之人,原以为她会对我有所暗示。但她与文泽说完话后,压根不拿正眼瞧我也不看任何人,笔直着脊梁跟在文泽身后走进听雨轩里屋。 外间人等均不言语,一心等待。 漫长等待。 比漫长更长的等待 招手唤过可人,我轻声道:让小萝拿些新腌制的桂花果蜜并糖蒸苏酪来。 可人低声回道:也不知去了哪里。刚菱jiejie找她帮着添些茶水,竟没寻着。 正说着,萼儿已跟在文泽身后踱步而出。灯光之下,他神色奇异不知喜怒。而她却面色cháo红,双眼亦是红肿,脸上粉光融融似有泪痕。 两人均是一言不发。 也不与任何人说话,文泽只挥了挥手,起驾回去养心殿。萼儿目光躲闪,垂了头不肯与人对视。余者无不暗暗纳罕,赶着jiāo换一个诧异的眼神,各自散去。 始终没有人知道那晚萼儿究竟对文泽说过些什么。只知当夜他没有翻任何嫔妃的绿头牌,而他的灯火,却在养心殿中彻底长明。 第二日,消息传来,荣萼儿晋封荣嫔。 第三日,又晋萼儿贵嫔。 至第四日晚间,已是如假包换的荣妃。 第八十二章 荣升(下) 接连三日,文泽只招萼儿侍寝。后宫仿佛有人往微漾的湖心扔入巨石,哗地一声激起议论纷纷。我先前亦是满心疑惑,但转念一想宫中谁人身上又不是疑点丛丛?接连往荣萼儿处送贺礼不在话下。 她升妃那日中午,不知怎的,我竟用不下午膳。看窗外艳阳高照,便唤上可人过去道贺。走至门前,见四下静寂无声,便打个手势命当值宫人不必禀奏。蹑手蹑脚地揭起莲青色毡帘,不经意撞见萼儿正背对我坐在红木桌前,眼望一幅摊开的书画出神。待我待走近,目光落上那画时,不由也是一呆。正萼儿宫女小红从门外进来,赶着大声行礼道:慧主子好。 萼儿一惊,忙不迭地一面收起那画,一面眼神游离qiáng堆起笑容道:许久没与家人见面,家母倒巴巴地派人送张中秋节应景的画儿进来,说是聊表相思之意可不让meimei见笑了么? 心跳一拍快似一拍。虽只惊鸿一瞥,我已看清画中画的是圆月下,荷池边,一背面而立的雪装女子正手持檀香对月而拜。而那背影虽然只是背影,却又是何等的妖娆万千,风华绝代! 再回想纸张、画风与题字依稀,仿佛,好象分明就是文泽新作! 狐疑满胸,莫名惧意顿起。我一任心事千回百转,面上却装作无事,微弯嘴角笑道:画上是jiejie么,怎么又不画正面? 萼儿笑容滞了一滞,看模样却不知如何回答。我忙笑道:也对,画人最难的其实倒是背面。jiejie背面写满故事画师功力端的是十分了得。 萼儿涩笑,胡乱说道:皇上常说meimei博学聪慧,果然是见识过人,jiejie甘拜下风。 我看在眼中并不多说,只口中谦让。说笑一回也就散了。第二日她荣光焕发地亲来听雨轩回礼,我笑道:meimei早另备下贺礼,只等jiejie晋升贵妃。 萼儿脸一红,柔声笑道:良妃想了几年还没封上呢,凭什么让我赶上? 我笑道:她怎样与jiejie比?莫说她,后宫除了jiejie,谁又能三日之内连升三级?晋封贵妃,不过早晚。 萼儿脸色微变,旋即叹道:皇恩浩dàng,我已满足。毕竟皇上肯顾念旧qíng,否则jiejie现已身处冷宫,哪里还有其他念想? 见我微笑不语,她又叹道:jiejie无法获取良妃信任,反为她所利用。现在既无法取到罂粟证物,我倒也不敢贸然对皇上提及 我笑道:说起来此事也是meimei太过心急。两军作战本讲究乡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共五间之计齐用,方使能对方扑朔迷离。咱们派出jiejie这个美人行计,偏那良妃却不是西楚霸王可不是找错人了么? 见萼儿终于微笑,我才正色道:我们另想它法,那事总有水落石出一天。meimei受点轻伤倒无碍不到伤痕累累也不象是后宫中的女子。只是有人伤在身,有人伤在心。可皇上却不同。他除是你我夫君,更是天下百姓父母。若他有事,必定朝中大乱,届时最受苦者还是黎民苍生。 闻言萼儿怔了一怔,随后叹道:不想meimei竟有如此胸襟!若人人都肯如meimei这般多为百姓着想天下可不知道要少去多少祸事。 正此时,小萝与可人端来热茶与茶点。走至萼儿面前,小萝双手陡然一个哆嗦,水未流进茶杯反而歪上暗绿色桌布。些许热汤扬溅上萼儿淡蓝灰色兔毛裙袄,星星点点仿佛夜色将至晨星初上。 小萝吓得面若白蜡,跪下道:奴婢该死。请荣妃娘娘恕罪。 我忙看萼儿一眼,正想呵斥几句,萼儿已笑吟吟地亲手将小萝扶起,轻声道:罢了。什么大事?并未烫着本宫,回去换一条裙子便是。 多谢荣妃娘娘。小萝低声说。她虽这么说,面上目中却无半点感激之色,浑身轻颤,不敢看萼儿眼睛。 怎么?萼儿诧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萝姑娘,今日怎么倒怕起本宫来? 可人忙在一旁赔笑道:小萝想是紧张,怕叫错您旧时称谓惹您怪罪。也是娘娘日日高升,奴婢们昨日才改口,今日又要改。见您面时,脑子里先要想想,总怕叫错。谁知反而出错。 一群呆子。萼儿一面吃茶,一面轻轻笑骂。 第八十三章 拜月(上) 第三日夜晚,小萝突然失踪。 她去同坞送两小捆苏贡五色绣花丝线,久久不归。再遣宫人去寻,那边回说:送完线早回了。 同嫔本是xing急心热之人,又知我与小萝一向姐妹qíng深,闻言忙胡乱披件杏huáng雪褂,领着喜儿等宫人点了玻璃风灯赶来。至今我仍记得那个冬夜是怎样的慌乱听雨轩与同坞两处派出所有能派出的人,悄悄拧着灯笼星星点点地满宫海寻。同嫔心急如焚,恨不得拉上我亲自出去遍搜皇宫。但又担心风寒露重,我禀气弱经受不住,只有陪在暖屋之中却又坐立不安,蹙着眉头不停走动。 我腹中又开始微微疼痛,额上竟隐隐沁出细密汗珠。等至子时,宫人们纷纷回来均不见人。心中更焦,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我qiáng堆微笑劝同嫔道:请jiejie回罢。gān急也不是办法,天又晚,总不能挨个到姐妹们宫里寻去。也许小萝贪玩,在哪处吃醉了酒,明日回来看meimei可不好好罚她。 全寻遍了么?同嫔问:可有遗漏之处? 菱皱眉道:没有。大伙连皇上的寝宫都悄悄去过,李总管也说并未见她。良主子与杜主子两处全去过。此次咱们带足打点宫人们的银子都说没见。 我对钱财素不上心,因听雨轩财物放权全由菱杨长安二人掌管。菱是宫中老人,知道打点宫人分寸。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又是皱眉。可人突然面色大变,颤声道:同嫔娘娘,主子,咱们还有一处未寻。 何处?同嫔抢先问道。可人脸色白若死灰,低低道:回同嫔娘娘,宫中各处水井。 我闻言胸口如雷轰电擎,双脚站立不稳,软软坐于g上。同嫔忙扶住我,下令四处查看。等待,找至静安门外枯井,果然发现小萝。 只是,已是一具冰冷尸身。 脖上淤紫,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 我心大恸,两眼陡黑,腹中绞痛不已。众人再度慌乱,有幸菱早已暗中请来宋佩昭,忙拿金针封住我几处xué位。可人赶着端过一碗热气腾腾兑了桂圆汁的贡参茶,同嫔硬bī着我分几次吃下。当晚同嫔与我同被而眠,不住嘴地说了一晚宽心体己的话儿。便是如此,至五更时分我方才略收住泪水。 第二日目赤嘴gān,头疼yù裂。同嫔便独去凤至宫,回来时与萼儿同来。萼儿一身淡绿坐上g沿,轻挽我额前发丝,柔声道:小萝的事咱们已回了皇后娘娘,娘娘亦是震惊,下旨命严查。meimei且放宽心,jiejie来前已命人在静安门外买下几亩地,咱们好好儿的安置小萝罢。 握住萼儿手,我泪水再如流泉,嘶声道:多谢jiejie。小萝之死并无人证物证,只怕又是深宫的一缕冤魂。且如今她实与皇后在共掌凤权,小萝只怕更是沉冤难雪。 萼儿眉心微皱,叹问道:好好的,她为何又要害死小萝? 我恨声道:自然是想釜底抽薪,断我臂膀。 萼儿柔声慰道:难道我与同嫔jiejie能让她随意断不成?不如我们这就结为姐妹,立誓日后相互扶持,福祸共享如何? 略迟疑,我眼望同嫔不语。如果萼儿早几日说出这话,她断不会答应。但现时萼儿已明确与良妃断jiāo,位份又较我俩高出,如今说出此话很显诚意。同嫔断无拒绝理由。 果然同意。 同嫔笑道:古人有桃园三结义,今日我三人便趁着慧meimei的梅花树下,来个梅林三结义罢。 我心头一暖,扬声道:好!拿酒来。今日你我姐妹不醉不归。 萼儿命人取来几瓶暗红色的玛瑙石榴贡。这是南诏国年年必要进贡的果酒,冬日里吃时须加入酸话梅儿,烫温后方得其中真味。菱忙接过出去,温酒回来时回道:小姐,宋太医叮嘱,百花酒与果酒小姐一月以三小钟为限,切勿贪杯。 便知宋佩昭已验过此酒。 石榴贡吃时不觉什么,后劲却十分qiáng悍,竟将萼儿与同嫔先后醉倒。我虽想买醉,可惜不能。命人抬来杏huáng色暖轿将她们送走,独传可人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