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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是那些躺在担架上,被病毒折磨得面黄肌瘦,大规模地体外出血、呕血,神志不清的等待死亡的感染者中的一员。 宋迩忍耐着懊悔悲痛还有许多说不出来的情绪,这些情绪每种都很强烈,都在她的心里撞击。 裴霁的态度软化下来,她伸手拉宋迩,轻柔地说:“我痊愈了,现在没事了。” 又试图转移宋迩的注意力,语气自然地说:“我准备开展一个新的研究项目,下半年就待在实验室里不出差了。” 不出差,每天都朝九晚五的,每天都能见面,她希望宋迩听到这个会开心,然后忘记不开心的事。 裴霁还是很累,她没多久又睡着了。 助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中餐馆,走了很远的路买了饭回来,只能先放着。 宋迩坐在病床前。 因为她在,她的气息让裴霁安心,裴霁睡着后的样子比她醒着时更宁静,犹如没有经历过任何糟糕的事,是人类刚出生时那种不知痛苦不知喜悦的安宁。 宋迩看着她,满脑子都是在图片上见过的感染者的惨状,她没想过,裴霁受过这样的苦,和死亡仅只一步之遥。 裴霁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醒来后精神明显更加好,看来就像她说的,不是什么严重的毛病,休息休息就好了。 她刻意地不提感染过病毒的事,想要蒙混过去,她认为过去的事再提是没有意义的,只会让宋迩伤心而已。 她积极地在医生查房时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然后配合医生的全部医嘱。 她多吃了半碗饭,试图让宋迩相信她一点事也没有。 “距离上次发烧已经快半年了,半年生病一次,是正常频率。”她拿出数据,增加她话语里的可信度,但并不告诉宋迩,在宋迩知道的那次发烧前不久,她还烧过一次。 宋迩全部都听,生病的是教授,她不应该让教授反过来担心她,她仔细地照顾裴霁,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指责着,教授会感染病毒都是因为你。 第二天,医生来查房,问了裴霁几个问题。 他是一个典型的英国男人,戴着一副眼镜,有些胖,头发稀疏,给裴霁做了检查后,叹息着摇了摇头,说:“你的体质太弱了,以后要多注意。”他没有检查出裴霁曾经感染病毒,但看得出来她的免疫力低下,抵抗力弱,比一般人更容易累。 宋迩在边上听,问:“那要怎么办?” 医生回答:“这没什么办法,身体从好变坏容易,从坏变好很难。只能培养好的生活习惯,避免做损害健康的事。” 他说完就走了。 裴霁的杯子空了,宋迩起身,给她接了水,放在边上,让她伸手就能够得到。 裴霁伸手拿过杯子,但她不渴,只让水沾了沾唇,就放了回去,然后想要思索出一个话题,跟宋迩说说话。 她正低头想着,宋迩却先开口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会感染病毒?” 她的态度很坚定,刨根问底的,想要问个明白。 但如果她很凶,逼问裴霁,裴霁就有可能不回答,用沉默应对,可是宋迩坚定,却不逼迫,她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弱,没有和裴霁的眼睛对视,目光微微地躲开,落在裴霁脸侧的枕头上。 裴霁看到了她心里的愧疚,就心软了。 “是意外,我们研究基地是很安全的地方,受到的保护很严密,不会接触到传染源,是我救了个人,她感染了病毒。” 她知道宋迩一定愧疚,因为是她逼她去的,但裴霁不想看到她的愧疚,就尽力说明如果只是去西非做研究是不会感染病毒的,他们很安全,病毒也好,战乱也罢,都波及不到他们身上,是她自己救了人,才会感染。 “所以基地里感染病毒的人只有我一个,因为是我自己的缘故,基地……”裴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但她还没说完,一滴水珠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温热的,却让裴霁感到灼烫。 她闭了嘴,不再说了。 她希望宋迩能后悔,改变在出问题时逼她走的做法,可她不想看到宋迩的愧疚,也不想宋迩哭。 她哭,她会心疼,会比她更难受。 第99章 如果只是去西非做研究, 是不会感染病毒的。 他们得到的是最高级别的保护,防护设备也是最好的。当地虽然有战乱,但攻击他们是一件相当惹麻烦的事,政府军与叛军都不想节外生枝, 没人来打研究基地的主意。 裴霁感染病毒, 是因为她救了个小女孩。 裴霁抬手碰到宋迩的眼睛, 眼泪湿热, 沾湿她的指尖,她替宋迩擦眼泪,说:“是一个意外。” 可宋迩依旧懊悔。 裴霁理解她的后悔, 如果是她,也会后悔自责,但裴霁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怪过宋迩,不觉得去西非和感染病有什么直接联系。 “是我自己救了个小女孩,才会感染病毒,而且结果是好的,我和她都痊愈了。”裴霁安慰宋迩,她说到她们都痊愈的时候,真心实意地高兴。 小女孩才六七岁, 她还有很漫长很美好的人生,而她也能回来, 见她心爱的人。 “不要哭了, 其实是一件好事。”裴霁接着安慰。 但宋迩却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要想到裴霁很可能回不来,很可能孤独地死在西非,宋迩怎么都原谅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