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蒋念一
周五下午放学,蒋念一推辞掉其他女老师一起去吃饭的邀请,一个人走出了学校。 从学校到家这段路不算远,她准备走回去,没走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点开相机,然后翻转镜头,熟练地对向自己身后。 又是一个不同的男人了,这过去的一周,好像换过三个。 蒋念一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算了,就当是免费的保镖了。 只是今天,她没打算先回家。走走绕绕,到了家附近的一个警亭,嘈杂喧闹的街口,往往就需要这样一个警亭维持秩序。 她隔着玻璃先看了一眼,看见自己想找的人之后才敲门,警察往往对这种来求助的漂亮年轻女性格外热情,哪怕是快退休的也不例外。 “叔叔好。”蒋念一瞅准目标径直走了过去。 桌后的中年男子从报纸里抬起头,他看起来就像是那种cao了一辈子心的爱理事的警察,鬓边花白,脸上的皱纹露出些精明样,看见蒋念一过来,摘下眼镜细细打量着。 “是我,蒋念一。”蒋念一没想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不过也是,都过去十小几年了,就算是上次见面,也是她考进大学的时候。 “哦哦哦——念一啊。”查拉瓦恍然大悟,将眼前这张脸和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对上了号,激动地用手在空中指指点点,“想起来了,看我这个老糊涂,难怪会被派到警亭来。” “是啊,我也很意外,”蒋念一在对面坐了下来,那个位置是个年轻警察的,“本来想去警局找您,没想到他们都说您快退休了,就被派来了警亭做些轻松工作。” “是是是......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是生活上又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可惜我手上已经没什么实权了,可能帮不上......” “不会的,这个忙只要您想帮就一定帮得上。”蒋念一不愿意与他多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题,“十几年前,我妈的那个案子,当然说起来也不算是案子,毕竟很快就被鉴定为意外死亡了,我就想问问,真的是意外吗?” 蒋念一不留情地盯着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她回想起那天她从寄宿学校回家,班主任对她说她家里出了大事,可以迟一点再回学校,她当然并不想回家,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不得不回,并且在心里祈祷一定是蒋成德死了。 确实有人死了,她那时候也是看着这双眼睛,眼睛的主人查拉瓦警察告诉她,她母亲死了,死在家里,头磕在了桌角,应该是意外。 “你那天对我说,‘应该’是意外,那时候我也小,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们是怎么得出意外死亡的结论的,要知道连法医都没......” “蒋念一,”查拉瓦低声打断了她,语气里有些不满,“你是不相信我们警察的判断吗?” 蒋念一歪过头,突然笑了:“不然呢?” “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你跑过来问,就算问出什么,能让你mama起死回生吗?” “不能,”蒋念一收起笑脸,“但我就只想问出一个结果,你要知道,那天我的继父蒋成德也在家里,既然是意外死亡,为什么报警的人不是他?” “你继父那天喝酒了!喝酒睡着了,他也不清楚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你在帮他撒谎!”蒋念一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收了那个畜生的钱!我妈身上那么多伤,你们都在装瞎!” “蒋念一这里是警亭,不是你撒泼的地方,你知道吗你现在撒泼的样子就跟你妈当年一模一样!”查拉瓦这辈子都没想过那件事还能被翻出来,他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他人生中的一记败笔,在结束他的警察生涯时,优秀答卷上的一滴墨,但是隔了十几年,他早就已经把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当成了理所应当,如今被一个丫头指着鼻子骂,他也一拍桌子喊了回去。 “你他妈!”热血一股脑涌上了头,自从那天aye对她说完这句话,她就开始重推那天的完整经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甚至是肯定自己的猜想,所以才会冲过来要一个说法。 她不是要自己的母亲起死回生,她只是想要一个说法。 桌上的文件已经被蒋念一一股脑的推到了地上,纸屑纷飞中一边的年轻警察已经拔出了枪指在蒋念一后脑勺,命令她手抱头蹲下。 警亭不是全然封闭的,已经有不少路人窥见了里面发生的一幕,一个黑影从指指点点的人群中飞窜而出,闪进了警亭里,伸手拦在枪和人中间。 “误会,一定都是误会,好好说就没事了......” 宋洄第一次见枪,脸吓得都白了,但看见里面是蒋知一的jiejie,他根本做不到熟视无睹,想都没想就冲了进来。 一时间氛围紧张到了极点,蒋念一红着眼眶瞪着眼前的警察,而查拉瓦低着头,双手撑在桌上,挺拔的警服无凭地生出皱纹。 他还要为自己的面子争:“那天你弟弟也在家,他是最清楚的,他都当作没看见,你为什么不能......” 在第一滴眼泪落下的瞬间,蒋念一转身离开了,她冲进汹涌的人潮,无视满街的车流和此起彼伏的汽鸣声,世界在她的眼里模糊成抽象派的油画,她自己也成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油墨。 “姐,你慢点......”宋洄追在她身后。 “姐......” 不知道跑了多久,蒋念一终于停了下来,扶着墙一边哭一边喘,宋洄站在她身后,手悬空在她的背上,试探性地落下,一下一下地顺着。 “你他妈的谁是你姐啊。”蒋念一一边抽泣一边打开那条手臂,骂人的时候她的中文就变得格外流利。 宋洄也无心撞见这一幕,蒋知一已经有一周没去上学了,连音讯也全无,他去问过老师,老师告诉他蒋知一请的是病假,也不清楚请了多长,更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不死心,还在给蒋知一不停发着消息,奇怪的是,有一天消息全部被已读了,却仍不见回信,打过去的电话也很快就被挂断。 他不信邪,也来过蒋知一家里好几回,却只见蒋念一进出,不仅如此,他还发现总有可疑的男子跟在蒋念一身后,他觉得蒋念一应该知道,以为蒋念一去警亭也是为了报警,却不料发生这样的事。 他听了个大概,结合蒋知一以前对他说过的话,很快就推出了来龙去脉。 宋洄跟着蒋念一去了她家,尽管蒋念一丝毫没有欢迎的意思。 “如果你是为了蒋知一,那可以走了,我也联系不上知一。”蒋念一瘫坐在餐桌边,桌上一缸绿萝的水又变得浑浊不堪。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知一去哪了,你不是他的......”jiejie吗? 蒋念一双手捂住脸,她很痛苦,从身到心都在痛苦,生活总是一团糟,她每天干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做着自己不愿做的事,曼谷的天就从没在她头顶轻松过,现在还要加上蒋知一出事,她想做些什么改变局面,却又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努力。 但是绝对不能让宋洄知道。 “他去治疗了,”蒋念一说,“被送到了别的地方封闭治疗,要有一段时间。” “那是多久?” “不知道。” 今晚怎么是个好天气,宋洄看着趴在桌上的蒋念一,他想,该下一场雨的,屋里已经在下了,屋外也得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