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启程赈灾
苏孟辞先前迷迷糊糊醒来过一回,之所以不安稳地睁开眼,似乎是有人动了他,可他朦朦胧胧看到了危应离。 他仍躺在被里,懒洋洋的,危应离说:“哥哥睡吧,没事。” 他哼唧一声,就枕在危应离臂弯继续睡了。 可他没有想到,原来那时,他正被危应离抱上马车。 等他再睡醒时,已经快到侯府了。 他竟然是裹在被中,被抱上马车的,外头还下着瓢泼大雨。 他披着锦被坐起,好一阵才缓过来,拧眉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走?” 危应离搂着他,喂他喝一杯茶,再替他擦擦嘴,才说:“是哥哥说早些回家的。” “那怎么不叫醒我?” 危应离勾一勾唇,眉眼却毫无笑意,“为何要叫醒哥哥?难道哥哥还要和谁道别吗?” 他无话可说。 这样不告而别,非他所愿,何况他还没能跟黑白无常说句话呢,也不知那宅中恶鬼要如何处置,好不好处置? 但他清楚危应离介怀什么,而他既已下过决心,那连危应离的多疑善妒,也要一并包容。 “还有多久到家?”他裹在被中揉了揉自己小腹,说话都有些无力,“我饿了。” “知道哥哥会饿。”危应离将他睡乱的发撩到耳后,然后侧身取了一旁一包油纸,放在腿上单手打开,他立即闻到一股甜香。 他正想钻出被来大快朵颐,危应离却将他搂紧,自己拿了桂花茶饼递到他嘴边,“哥哥不要乱动,着凉怎么办?我来喂哥哥就好。” 他面颊染上霞红,“怎好麻烦你……” 危应离一笑,“哥哥要是歉疚,不如赏我也尝一口?” 他咽咽口水,很有些慷他人之慨的意思,仰头道:“你先吃,你先吃。” 危应离笑得愈发明媚,就是仰面望着太阳,他眼里的光,也不会比此时更亮了。 危应离真的低头咬了一口,他馋得想问问好不好吃,可危应离却并未咀嚼吞咽,而是径直,嘴对嘴喂给了他。 他诧异惊惶,却还是张开了嘴,小小一粒茶饼从弟弟口中喂进来,稍有一些湿软,却多了几分清甜。 他含过来后,危应离的唇却仍贴着他,以至一张嘴,唇间灼气便涌进他口中。 “哥哥怎么不嚼?” 他两耳红透,眼窝好像也点了两团火,浑身酥酥麻麻,有些离奇的痒,甚至痒入皮rou血骨,那痒的源头好像是危应离,危应离的眼神,危应离的气息,危应离的声音,随便什么,就带起了他全身里里外外的痒。 许是他脸红得太轻易,连撩拨他都要压抑着自己,以致危应离清浅一笑,对他宠溺至极无可奈何。 “是不是我先嚼碎了,再喂给哥哥的好?” “不、不用……” “那哥哥嚼吧,要嚼烂一些。” 他侧过脸去,避开危应离的唇,危应离却突然扣住他下巴,把他的脸又转了回来,仍贴着他的唇,温吞地说:“嚼,哥哥。” 他心已跳到嗓子眼,自己已经想不了什么了,像被危应离蛊了一般,真乖乖嚼了起来。 他咀嚼时双唇翕张,便忽上忽下蹭着危应离的唇,两人唇缝相对,他吐出来的香甜气息危应离也尝得清楚。 最教他羞赧的,是这种声音…… 而他还要担惊受怕,怕危应离凑得这么近,不只是看他嚼而已…… 所以当危应离托起他的下巴时,他虽紧张,却不意外。 危应离眼底红透,两眼要着起火来了。 “哥哥……”他喉结一滚,喑哑道,“让我也尝尝吧。” 他整个人已是在热锅沸水中煮着一般了,没有一处肌肤不泛红,细汗也渗了许多。 危应离将要亲上来时,他不由往后一退,咕咚一声把嘴里东西咽了,还噎了一下,咳嗽了起来。 危应离立即搂紧他,端起茶杯,递来喂他喝水。 他喝下茶水,才顺了气,抬头想要道谢,却看危应离眉头紧锁,有些不高兴。 他仍被挑着下巴,只好伸手去接危应离手里的茶饼,想喂给危应离吃,姑且讨好。 危应离由着他拿了去,可他递给危应离时,危应离却看也不看,只满眼不悦地瞧着他。 “危应离?”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静了一阵,危应离才朝他手上瞥了一眼,颇有些不入眼的意思:“我昨晚才说过,哥哥想哄我,总该卖些力。” 他这才想起此情此景为何熟悉,也就是想起了,才愈发羞赧,可他又劝自己,二十几岁的大男子,有什么摆不开的,怕他什么? 于是他咬了一口后把茶饼放下,含好了立即勾住危应离的脖贴上来。 危应离眼瞳一颤,终于把手放下,转而握住了他的腰。 他到底不是厚似城墙的面皮,这一下即便卯了劲,到后头也有些瘪了,好在危应离迎凑了上来,没有什么为难,干脆地吻上他,轻巧地把点心咬了,一边碾碎吞下,一边探舌与他嬉戏。 他的嘴成了一方池塘,二人软舌像两条游鱼一般,时而在浅水中唇腮抵蹭,时而跃起轻点摆尾。 他退出一些,问道:“这样算是卖力吗?” 危应离不置可否,只挑起他下巴,继续引他亲上来。 总之又滑溜溜厮磨一阵,危应离才换了心情,亲罢,替他擦了擦津液,就正经看他吃了点心。 “若没有变故,咱们是后日离京吧?” “对。”危应离一会儿拿指腹蹭他唇上碎屑,一会儿替他拉拉被角,一会儿又喂他喝茶。 他被照料得太周全了,委婉推脱一番,事事都想亲来,嘴上也说:“这样不好,我被你养得懒散,日后就是个讨人厌的累赘了,你也有许多事要忙,我习惯了,你却不能日日这样。” “为什么不能?”危应离歪头盯紧他的脸,舍不得错过一眼,“哥哥觉得我只是一时勤勉,日后就会懈怠厌倦?” “不是,只是你也会有心无力,抽不出空的。” “不。”危应离这一声,竟显得孩子气了,可他的眉眼又十分凌厉认真,“我会一辈子这样照料哥哥,什么都没有哥哥来得重要。” 说着,危应离将他往怀里一搂,箍得他只能将目光落在危应离身上。 “吃饭、睡觉、喘气、活命,都排在哥哥后面,所以哥哥不必有那种顾虑,我只要活着,就一定始终如一不敢懈怠,哪怕日后死了,也是一样。我对哥哥,只会越来越好,怎可能不如从前?” “我……”他喉咙一堵,心乱一阵,最终也只能说,“我明白你的真心,我信你。” 他或许比危应离自己,还明白他的真心,所以他怎么忍心再多说一句,会使危应离误会心伤的话呢? 车马停在侯府门前,大庭广众、人来人往,小厮在一旁打伞,而他就这样裹在被中被亲弟弟抱下了马车。 一日之内,满京城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其中还有许多桃色故事,爆料之人声称自己是侯府内线,桩桩事说得有理有据,如何推敲也找不出破绽。 世人此时才道,从前偶有传闻说危应留其实蛇蝎心肠、暴内陵外,偏偏口腹蜜剑、惺惺作态,原来真只是假传罢了。 怪不得神机侯死后,会是那不得宠爱又没有好名声的小儿子袭了侯位。 而来他兄弟二人不但和睦,还有这层关系在里头。 到如今,众人奇怪的只有一点了,为何从前观评起危应离,只觉得是个平庸无能的牢什古子,可如今再议,又觉得他分明年少有为惊才风逸呢? 但众人也并未因此烦恼,只道兴许是自己从前眼瞎,于是酒足饭饱便嘻哈揭过。 总之自打老侯爷去世,危家两兄弟凯旋归来,这新侯爷的名声便愈来愈好,不止在府中上下顺心,在坊间亦是美名远播。有人称赞他才能兼备,做事雷厉风行,周遭便云集响应,顺便要再补几句举世无双的青睐之词。 偶然提起危应留,众人也心照不宣,他倒并未大变,可如今有珠玉在侧,竟显得他平平无奇了,只是沾了弟弟的光,才有这等富贵荣华,否则只凭他一个将军虚衔,哪里能在京城如鱼得水?而若是给他送去边关,更不知还能再活几年。 危小侯爷出京赈灾这一日,真是浩浩荡荡,皇帝和百官在宫门送过后,亦有百姓空城而出,其中九成都只是为了见一见那传闻俊美无俦、世所难寻的危应离。 无数男女遥望一眼后便痛哭流涕,排着队寻死跳江,只因此生爱慕无望,当下便觉痛不欲生。 而那四面透风,挂着赤金绸帘的马车上,苏孟辞坐得战战兢兢,真想拿衣袖在两旁遮住。 只因为危应离今日实在过分俊美,一身劲装修身冷傲,肩上披风华贵肃杀,缠绵乌发高高束起,锦带垂肩流苏轻曳,单耳还坠了蛮疆巫师所赠的骨饰,说是龙骨,细细雕磨,漆成玄色,描了金纹,确实好看,配着危应离无双俊容,在风里轻晃起来,简直摆进了人春心荡漾之中。 他不敢再看,将心思扭到正事上,感慨道:“这样声势浩大,真教人觉得重任在肩……” 危应离对他一笑,外头登时人声鼎沸。 “哥哥不必多想,只要陪着我就好。”危应离说着按住他身侧的手,指尖一拨他掌心,便和他紧紧牵住手,“我一定事事办好,交了差,我便带哥哥游山玩水,只有你我二人,谁也不能打搅。” 他看着危应离这张脸,不禁销魂荡魄,除了点头,什么也说不了。 浩荡车马驶去城门,远处高楼上,两位公子一前一后立在阑干边。 宫殊连摇着扇,倚着门框,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车马说:“你看,世上只有你替他cao心,怕他受骗,还不是你自欺欺人吗?” 恭必衍默不作声,眼睛却一直追着远处那辆车,即便早就看不清车上人影了,他仍旧挪不开眼。 “他在京中,你都得不了手,更别说这一离京,山海遥遥了。上回约他兄弟两个出来,已是最好的机会了,可劝你生米煮成熟饭,你又说不忍伤他,既然如此,谁也怪不得了。你应当明白自己没什么可盼了,再过一月,你和洛云公主的婚期就到了,你安心成婚吧。” “除了他——”恭必衍吹着风,声音竟也显得冷肃了,“我谁也不要。” 宫殊连摇头轻笑,正要再泼几盆冷水,恭必衍却转身绕过他下楼去了。 “你去哪儿?” 恭必衍一步未停,一声未应。 他在心里不悦这堂弟的目无兄长,但又说不得什么,便由着他去了。 原本他还想再搅些波澜的,可他这堂弟实在扶不上墙,他想了那么些好主意狠手段,恭必衍就是不用,亏他还一番好心,想早些送堂弟上路。 实在可笑,分明落魄可怜成了这种样子,还将自己对那人的真心当宝贝一样护着,什么阴险蛮横的事都不肯做,那就活该这样了。 罢了,反正恭必衍的命,迟早要丢,恭家的钱财,宫府的权势,都会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