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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

    隋雨开门时,游歇川浑身湿漉漉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游歇川说:“哥,我按了好久的门铃,你怎么都不给我开门。”

    他委屈极了,好像隋雨不给他开门他的天就要塌了。他抱着隋雨不断地说讨厌你,却还是抬起头亲隋雨,胡乱地亲,小狗一样,半点儿章法也没有,就在隋雨的颈窝里乱拱。

    隋雨的衣服都被游歇川身上的雨水浸湿了,他没办法,只好先把游歇川带进屋里。玄关里没开灯,昏暗之中他看到游歇川亮晶晶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好像里面闪着一颗星星。

    游歇川比他高,一米九的个头,见到他却总是把头低下来,很认真地听他说话。但他其实没比游歇川矮多少,一米八二,两人相差也仅仅只有八厘米,但这八厘米好像是一道巨大的沟壑,需要游歇川低下头,或是他稍微踮起脚尖,两人才能吻在一起。

    他和游歇川在玄关里接吻,上气不接下气的。嘴唇被亲得水红,游歇川没开灯,把他逼到玄关的矮柜前,又急不可耐地来亲他,好像离了隋雨的唇就活不了命一样。

    游歇川喘息着说:“哥我好想你。”

    隋雨搂着他的脖颈,也说:“也想你。”

    游歇川脱下被雨水浇透了的半袖,又亲了隋雨一阵。隋雨赶他去换衣服,他乖乖地就脱下鞋袜,光着脚踩进客厅,着急忙慌地跑去浴室,把湿衣服换下来。

    隋雨的衣服比他小一号,他穿着贴身,后来两人的衣服混在了一起,隋雨把它们分类放好,如今在衣柜里泾渭分明地挂着,很容易就能找到。

    游歇川裹着浴巾跑去衣帽间,换上了睡袍,又光着脚跑回浴室,把浴巾挂回去。隋雨坐在沙发上看他跑来跑去,忽然想起来自己养的那只萨摩耶,一样爱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原本他还没这种感觉的。

    他刚想着游歇川像只大狗,家里的那只正主就颠颠儿地跑了出来,正好跟游歇川打了个照面,萨摩耶傻笑起来,扑进游歇川怀里。隋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想或许他俩也算是一种同类相吸。

    “团团别闹。”听见隋雨招唤它,团团当即抛弃他的好朋友,扑向它心爱的主人,蹭了好几下,又颠颠儿地跑回了狗窝,睡觉去了。

    隋雨打了个哈欠,游歇川就到了沙发边儿上,靠着他的肩膀,头发湿漉漉地窝在他的颈窝里,黏腻得难受。他把游歇川的脑袋推开,让他去吹头发,游歇川哼哼两声,不大乐意地再次回到了浴室,吹风机嗡嗡作响,游歇川头发长,吹了好一会儿才从浴室里出来。他又来找隋雨,想要亲他,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才亲到,又勾着他的舌头嘬,闹得隋雨舌尖都肿了起来。

    游歇川太喜欢接吻,他们每次见面都要吻好久。工作室里无人时要亲,有人时也要亲,好像他一天没有和隋雨接吻就要活不下去一样,黏抓抓的,但隋雨很喜欢。游歇川不掺半点水分的喜欢,让他感觉到自己也是被爱的,他最喜欢游歇川了。

    他们两个窝在沙发里,游歇川又靠回了隋雨的肩头。隋雨打开投影仪放了一部电影,伴着雷声他们看完了这一部电影,但游歇川对电影不感兴趣,在末尾时忍不住睡了过去,隋雨推了他一下,说:“去卧室里睡。”

    高大英俊的青年耷拉着一张脸,梦游似的脚步虚浮,却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隋雨卧室的大门,他打开门,躲在门后,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地看向隋雨,“哥你猜我在哪儿。”

    隋雨揉了把他的头发,说:“门后边儿。赶紧的,睡觉去。”

    游歇川“喔”了一声,飘忽忽地走到床边,一下子倒进柔软的被褥里,扯开被子乖乖躺好,等隋雨来。

    隋雨换好睡袍,抱着新枕头和被子躺在了游歇川身旁。家里的床是单人床,两个高大的男人睡在一起实在太挤,他想过要不要换一张床,但游歇川却说很喜欢和他挤在一起,就是喜欢和他贴得很近。有时候这里的夏天热到没有空调就活不下去,挤着那么热,可偏偏游歇川喜欢。

    隋雨不和他睡在一个被窝里,游歇川喜欢抢被子,他和游歇川认识两年暧昧一年,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不计其数,游歇川常常抢走他的被子,甚至在冬天都不放过他,他总是因为游歇川抢被子而感冒。

    游歇川和他的相遇有些戏剧化。隋雨当时需要一个模特,经朋友介绍后见到了刚刚上大一的游歇川,各方面条件都相当过硬,从身材到脸全是隋雨需要的。然而游歇川却看着他,半天憋出来了一句:哥,我能追你吗?

    游歇川对他一见钟情,隋雨却没那心思。他的确是同性恋,可他谈过一次相当糟糕的恋爱,自此不想再和谁有亲密关系,但他相当需要一个像游歇川这样的模特,于是只当游歇川没说过这话,照常和他相处。可是游歇川却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说是猛烈,实际上也没多猛,反而是那种无微不至的温柔体贴。

    游歇川的长相和他的身高跟温柔两个字儿八竿子打不着,一拳能擂死个人,拍照时也总是摆着张冷脸,却总是对隋雨露出很乖很爽朗的笑容。隋雨最受不了他这样笑,偶尔亲自来cao刀摄影,游歇川就会笑,员工们都说小游这人双标,不是老板来拍照就不笑,可蔫儿了。

    隋雨自此很少去工作室。但有一回他发了烧,没劲儿,家里也没退烧药,就打了电话给助理,让她帮着送退烧药。然而门铃响起时,他疲惫地走到玄关,打开门见到的却不是助理而是游歇川。

    隋雨想要关门,游歇川却不由分说地挤进了屋,四下环视,找到了热水器,飞快地烧了一壶热水,兑成温水后还贴心地把要吃的药粒儿抠了出来,把它们塞到了头脑发懵的隋雨手里。

    他想游歇川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他,怎么总是对他这么温柔贴心,但隋雨上一段糟糕的恋情让他无力再和他人有任何亲密关系。

    隋雨心里明白那段恋情猝然结束并不是他的错,但哪怕已经过去了两年,隋雨也无法从那段令他状态糟糕的恋爱里走出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喜欢上一个人了,无法对任何人托付真心,很怕被践踏,却又渴望着被谁爱。

    隋雨觉得这样不行,于是他再次拒绝了游歇川——他宁可单身一辈子也不愿意糟蹋别人的喜欢。

    他换了模特,但他没了灵感,好像它们全都被抽走了,缪斯女神一下子就让他成了一个没有灵感的空壳。

    眼看下半季的设计快要开天窗,但他实在画不出来,于是放任自己,又给员工放了假,窝在家里颓废,一日三餐靠外卖苟活。他的设计师生涯从没有遇见过如此灵感贫瘠的时刻,他伏在桌上没了魂儿,听外面的雨声,想今晚要吃什么。

    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他养的花很久没有晒过太阳,蔫巴巴地在阳台上耷拉着花骨朵。他去阳台上看他的花,打开了阳台上的暖灯,又看看他多灾多难的几盆多rou,心情烦躁。

    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伴着雷声敲他的窗,像极了当初他的前男友敲他家的门,在外面歇斯底里地吼叫。他的心情又不好了,于是他光着脚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照着镜子想自己竟然也能颓废成这样。

    放在客厅里的手机不断嗡嗡作响,隋雨把声音开得很大,在卫生间里都能听到。他又跑到客厅,看不断闪烁的屏幕和如潮涌来般的信息,抓了把头发,解了锁。

    游歇川给他发了很多条消息,他都没有看,转而处理起工作室的事务,助理说他不能再这样颓废,否则真的要开天窗了。隋雨回复她说开就开,摆烂的萌芽破土而出,谁也拦不住了——没有灵感,他画不出来也设计不出来。

    游歇川的消息又顶了出来,他说,哥,晚安。末了又发出来一个可爱的兔子表情包。

    隋雨倒在沙发上,脑内浮现出两个小人,他们争论不休,一方主张“回一条消息而已又不会要了你的命”,一方主张“你也不喜欢他,就不要消费他的喜欢,再拒绝他一次吧”。隋雨一个头两个大,把手机一丢,跑回卧室里当蘑菇,企图逃避问题。

    他睡着了。早晨时连绵不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已经停了,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了屋子,撒下一小片光辉,恰好照在了他的眼睛上。他的闹钟嗡嗡地响,隋雨抬手关闹钟,已经是早上九点半。

    他浑浑噩噩地去洗漱,门铃响起,他叼着牙刷去开门,就见到了游歇川爽朗的笑。他下意识地把门关上,游歇川却慌忙地伸出脚来卡在门缝间,好在隋雨关门的力道不大,没把他夹疼。然而游歇川却露出了一副疼痛难忍的表情,吓得隋雨慌忙打开门,让他进了屋,自己则跑去卫生间把脸洗干净。

    他出来时才发现游歇川手里提着双份的早餐,仔细一看竟然都是他喜欢吃的。

    游歇川笑盈盈地说:“哥,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餐?”

    游歇川是香港人,普通话有时候很不标准,但大多数时候隋雨都能听懂。他说话的语调和那张又凶又酷的脸没有半点关联,甚至在隋雨面前他的调子更软更平和,隋雨常常想他这张脸和性格真是生得太相反。

    隋雨轻声说:“我不饿,你自己坐一会儿吧。我还有工作……”

    游歇川有些着急,话到嘴边儿就成了方言,“哥,我听玲姐讲你好几日冇好好食咗饭,唔好同自己过唔去……”

    隋雨愣了片刻,问:“什么?”

    游歇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又讲了方言,耳根一下子红了,他说:“玲姐说你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隋雨说:“别和自己过不去?”

    游歇川点点头。

    隋雨轻轻叹气,说:“我没和自己过不去。你一大早来我这儿也累了吧?先别管我饿不饿,你自己先吃,我去把东西收拾收拾……”

    高大的男生却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强硬地把他带到了餐桌前,要他先吃饭,又问他介不介意自己帮忙收拾。隋雨呆呆地摇头,游歇川就问他是不是要收拾工作间,隋雨紧接着又点头,于是游歇川去了他的工作间里,帮他收拾杂乱无章地堆放在一起的布料和草稿。

    隋雨看着桌上的早餐。

    小笼包是他平时最喜欢吃的那一家,他常常会打包很多带到工作室和员工们分着吃,但游歇川来了之后他很少去那家店光顾了,只带过一两次,没想到游歇川会记得。

    他吃过早餐,洗了手,把另一份凉了的小笼包热了热,喊游歇川来吃,自己则在钻回工作间之前对他说了句“谢谢”。

    游歇川笑了起来,很高兴,也对他说谢谢哥。

    隋雨把工作间的门关得砰砰响,身子抵着门往下滑。

    他无声大叫,明明被游歇川直白的喜欢弄得不知所措,灵感却如泉涌。他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抓住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