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跟班

    高铁站停车场，汪梓成咚地合上他SUV的后备箱盖子，把洛伊成的拉杆箱推到他手里。

    “多谢了。”

    “不要这么见外嘛。”汪梓成笑道，“反正都是兄弟了。”

    马上就要离开了，洛伊成也懒得纠正对方这生硬的套近乎：“好的，那就……拜拜？”

    “哎等下。”汪梓成冲他晃了晃自己的新手机，“既然都是熟人了，不加个微信再走吗？”

    洛伊成思忖了下摸出手机：“也不是不行，我扫你。”

    除开神经病这一点之外，他觉得汪梓成这人还是挺仗义的，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到的地方。

    添加了好友，汪梓成对着洛伊成的微信名勾了勾嘴角：“又是这个‘橙色大香瓜’。”

    洛伊成同样对着手机皱了眉：“还说我呢，你这名字……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叫‘葬爱轻狂‘，有点太……复古了吧？”

    “谁还没段青春呢？”汪梓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直没改而已。”

    “还有你这头像，”洛伊成继续点评着，“赶紧换了！现在谁还看民工漫啊。”

    一听这个汪梓成可不乐意了：“我不换，民工漫怎么了？老子长情。”

    洛伊成眉毛一挑表示怀疑：“你还长情？算了，微信也加完了，我进去候车了噢。”

    “慢走，”汪梓成微笑着挥动他那只握着手机的手，“常联系呀！”

    “好的好的。”洛伊成怕自己再待下去这人又得寒暄个没完，赶紧拉着箱子头也不回地溜了。

    现在的他就只想赶紧回去，躺在他那张熟悉的床上治愈一下自己。回想起这几天有些奇怪的经历，他感慨自己明明没出来几天，却总觉得自己已经离家好久了。

    由于汪梓成是踩着点开车来的，他在候车大厅还没坐稳几分钟就到了检票的时间。十一长假刚过，车厢里旅客寥寥无几，他找到自己靠窗的座位，把风衣脱掉叠好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沈阳到哈尔滨的路程不远，随便找点事做就能度过这无聊的三个小时。洛伊成摸出他的蓝牙耳机，准备放点舒缓的歌听听。只是第一首歌才过半，就有一只煞风景的手伸到他面前挥了挥。

    这就查票了？

    他伸手去摸身份证，结果扭头一看，直接对上汪梓成那张笑眯眯的脸。

    我靠？

    看着目瞪口呆的洛伊成，汪梓成十分自然地摘下他一边耳机：“这位先生，能不能麻烦把衣服拿走啊，这是我的座位谢谢。”

    洛伊成大脑宕机：“你怎么……”

    “你不拿我自己拿了。”汪梓成捧起他的风衣，一屁股坐了下来。

    洛伊成机械地转动目光，看向已经开始飞速向后退却的窗外风景，又回头看了看笑得很邪恶的汪梓成：“你疯了吗？你上车干什么？”

    “我也是买了票的啊。”汪梓成挑眉。

    “那你买票干什么？”洛伊成总觉得汪梓成还是在捉弄自己，但是这高铁确实发车了。

    “就许你回哈尔滨，不许我去么。”

    “你不是说要上班吗？”洛伊成在找回他的思路。

    汪梓成十分不要脸地把洛伊成那只蓝牙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上啊，过几天再回去上。我只是想了想自己最近也挺累的，十一都没有休息，就学习你也给自己请了几天假。爵士乐啊！有品位。”

    洛伊成为此无话可说，毕竟别人去哪都是自由，只是汪梓成这座位……

    “你是故意买到我旁边的！”他凶道。

    “想什么呢，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随便选座。”汪梓成十分欠揍地抓起洛伊成的手，“只能说咱们两个太有缘了，命中注定要有一场浪漫热烈的……”

    还没抒发完自己的澎湃感情，他的话就被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男生给打断了：“哎大哥，和你商量个事呗。咱俩能不换座了嘛？”

    “为什么？”手被洛伊成甩开，汪梓成回头对着小男生皱眉不悦道，“我那个座位靠窗多好啊，旁边还没有人！”

    小男生也很无奈：“你走以后就来一个老太太，一副马上就要吐的样子，我实在不想坐那里了。”

    看到汪梓成吃瘪，洛伊成马上换上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对着第二次交涉失败的汪梓成得瑟道：“啧，说好的缘分呢？耳机还我！”

    汪梓成不情不愿摘下耳机递回洛伊成手里：“那你……一会儿下车等我噢。”

    “好的，一定等你，拜拜。”洛伊成笑道，第二次送别汪梓成。

    等你个屁！

    与略显抱歉的小男生愉快地度过了三个小时，高铁刚一停稳，洛伊成就提着箱子飞快地冲出车厢。趁着汪梓成那节车厢离出站口更远，他赌自己能把这货给甩掉。

    只是才跑出去几步，一声气沉丹天状若洪钟的吼声穿透人群，直接刺入他的天灵盖里。

    “给我站住！”

    那一瞬间，洛伊成感觉周边吵闹的人群都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投向自己这边，连带着远处的乘警都有着往自己这边靠拢的迹象。

    洛伊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对着始作俑者双眼喷火：“你喊个屁啊！”

    赶过来的汪梓成装的很无辜：“不喊我怕你走丢了嘛。”

    洛伊成不好意思地对着周边人苦笑点头，一边急匆匆地把汪梓成往旁边拽。刚走到人少些的地方，他立马换回愤怒面具：“你他妈的在这喊站住几个意思？没看别人都把我当小偷了吗？”

    “哎呦哎呦，对不住。”汪梓成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看就是故意的，“好啦好啦，主人别气啦。”

    洛伊成瞪了他一眼，选择性忽略了那两个字：“我告诉你，你要来玩就自己玩，我可没空管你的衣食住行好吗！”

    汪梓成一脸人畜无害：“没事，你把家里沙发借我就好，实在不行拿旧衣服团吧团吧在地上卷个窝我也可以接受。”

    洛伊成腹诽着对方还真把自己当条狗了：“不好意思啊汪先生，我是和别人合租，没地方给你团吧什么窝好么。”

    汪梓成失望：“那我住你家楼下好。”

    “我家楼下确实有几个小家庭旅馆，三四十一宿那种。”洛伊成特意把“三四十”念的特别重，“满地跑蟑螂老鼠那种。”

    结果汪梓成根本没被吓到，反而跃跃欲试：“有地方住就行，反正也只是睡一觉，白天在你那待着就好。”

    洛伊成无语，也不知道自己触怒了哪位神明让自己摊上这么个灾星：“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是不？”

    “当然不是外人，我是主人的……”

    然后他的嘴又被洛伊成给捂住了：“你妈的小点声！大庭广众说什么疯话……”

    结果洛伊成这一凑近，汪梓成的双手非常自然地搭上他的腰部……吓得他一激灵，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为了避免这疯子再在人群里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他只能无奈选择妥协：“服了你了！赶紧走，别再在这儿堵马路了。”

    “好呀。”汪梓成十分愉悦道，这会儿倒开始人畜无害起来。

    上了出租车，他就像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孩似的一个劲往车窗外望着。同样被拽进后座的洛伊成捅了捅他的胳膊：“我说你车怎么办？就那么在停车场丢着？”

    “那不然呢。”汪梓成在打量远处的高楼。

    “多贵啊停车费！”洛伊成下意识皱眉道。

    汪梓成转回头看着他：“怎么，心疼咱家钱了？”

    谁跟你一家啊……

    脑海里这么吐槽着，洛伊成实在后悔自己嘴贱和对方搭话。心虚地瞄了后视镜里的司机一眼，他赶紧把脸扭到另一边，从没觉得车站到家这段距离竟然有这么漫长。

    ———

    虽说同为秋天，高纬度的哈尔滨秋意要比沈阳浓厚许多。出发前汪梓成还看到绿化带里的树丛依旧染着半分绿意；到了这边，马路两边早已铺了厚厚一层金黄色的落叶。

    同样有区别的是温度。这次贸然前来哈尔滨，他只穿了一件套头卫衣和里面的打底短袖，才一下车就被冷风打透了衣服。

    洛伊成瞥到他在缩脖子的动作，推了一下他的后背：“行李我自己拿就行，你先进去吧，就这个单元。”

    “好好好。”汪梓成可不想才出门就感冒，赶紧一溜烟窜了进去。

    洛伊成住在一个看起来就很古老的小区，基础设施就不要提电梯了，灯泡还能亮都算是万幸的事。汪梓成给对方撑着单元门，一边打量着破败的楼道：“你就住这地方？”

    洛伊成从对方身边闪身进来：“这里离我单位近，价格还便宜，有什么不能住的？”

    “没事。”汪梓成瞥嘴，“所以你住几楼啊？”

    “放心，不会累到你的。”洛伊成停在一扇贴满开锁广告的防盗门前，伸手去掏钥匙。

    “一楼，还行。”

    随着一阵吱呀呀的声音，洛伊成打开了熟悉的家门：“抱歉，有点乱，这几天都只有室友在家，他不太收拾屋子的。”

    汪梓成从他身后探头，看到一个还算整洁的小客厅：“你室友不在吗？”

    洛伊成看了眼墙上的钟：“他还没下班呢。”

    “那正好，可以趁机来一发。”

    洛伊成还蹲在地上给汪梓成掏拖鞋，听到这话扭过头，一副看垃圾的神情：“你他妈认真的？”

    汪梓成关好身后的门，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这时机不正好嘛。”

    “先说好！”洛伊成把从鞋柜低下掏出来的拖鞋往对方脚下一扔，“我带你回家不是要跟你打炮的。”

    汪梓成扶着门框，十分认真地发问道：“那你带我回来干嘛？”

    “我……”

    洛伊成语滞。对啊，带他回来干嘛，不是说要把他丢三四十一晚的旅店吗？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把人轰出去。感受到汪梓成热烈的目光，他避开眼神：“我室友知道我带人回来会不乐意的。”

    “他管那么多干嘛？”汪梓成不悦，“那是你室友，又不是你男朋友。”

    “……”

    面对着沉默的洛伊成，汪梓成咂舌：“啧，不会吧？难道真是你男朋友？”

    洛伊成皱眉：“你想什么呢，就是普通室友，还是直男。”

    “噢，你和他出柜了？”

    “本来是没有的，但是有次我犯了个错误，就被他知道了，所以他不让我再带人了。”

    汪梓成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话里的“再”字：“所以你是带炮友回来被发现的么……哎呦，就你还会约炮呢？”

    “前男友！”洛伊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在给对方解释，“那天我俩都喝多了，他把我送回这里……就没把持住，声音都被室友听到了。”

    “行吧。”汪梓成瞥嘴，“所以你道底让不让我进去了。”

    洛伊成一直堵在门口，他想进去坐都绕不过去。

    “要不你还是别进来了，去附近找个店吧。”回忆起惨痛教训，洛伊成还是准备把汪梓成这个隐患的小火苗提前给浇灭了。但似乎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他马上又补充道：“等你找好了给我电话，我可以请你吃晚饭。”

    “也行，”汪梓成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马上把刚换好的拖鞋又换了回去，“不过我也不认路，你陪我一起去呗？”

    “我可不去……”

    “我怕我走丢了。”

    “丢了建议报警。”

    “你也太没有人性了！”汪梓成抗议道，“你看我行李都没拿就来投奔你，你也不帮我安排妥当了，就想着把我轰走是吧。”

    洛伊成咬牙：“那是我要你来的吗？”

    “我不管，反正你不陪我去，我就不走了。”汪梓成继续耍着他的流氓，往地上一蹲，颇有就此安营扎寨的气势。

    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洛伊成总算是知道了。他扶额道：“祖宗，我跟你去还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