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巢清水居
在这么热的天气满大街跑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性命攸关的事，三个人顶多嘴上时不时抱怨几句，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行动起来。 他们横跨了整整半个城市，从城东的新区跑到城南老城区来，累得满身大汗，眼里也还透着愉悦的光彩。 “就是这里了吗？”叶苍云抬头问。 “是。”回答的是乐烟儿，她声音遗憾道，“什么大妖的老巢，这里看上去更像我之前见过的那些闹鬼的地方。” 街道的一边种植着遮天蔽日的几百岁老树，他们站立在树荫下，越过晃动的叶丛，去看矗立在街道旁的一座荒凉大宅。 “妖气冲天。”尹邹说。 “真的吗？”乐烟儿感到疑惑。 尹邹嘴角微微勾起，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并没有解释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叶苍云走出树荫，站在大宅的院门前，只是轻轻一推，铁门就发出“吱呀”一声向两边打开来。 他往里走，同时回头说：“你笨啊！他当然是在说笑，又不是新生的妖怪，怎么可能看到妖气？尹邹这个人鬼得很！你机灵一点，不要被他取笑。” “啊。”乐烟儿跺脚，“妖怪的东西，我又没你们懂得多，我主要是学抓鬼的东西。” “哦？”尹邹反问。 乐烟儿瞪大眼睛看他，眼神似乎在问，你这个“哦”是什么意思。尹邹转头望向旁边的大树树身，似乎对树皮的纹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叶苍云穿过前院，走上台阶去按响门铃。“叮咚！叮咚！”门铃发出几声刺耳的杂乱声响。尹邹和乐烟儿还站在树荫下，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大宅里无人响应，叶苍云抓起门环一阵猛敲，同时高声喊道：“有人吗？” 乐烟儿眨眨眼，然后继续瞪大眼睛看着尹邹，她慢吞吞地说：“你不喜欢我。” “没有。”尹邹飞快应了一句。他嘴上这样说，可心里想的是：可不是吗？聪明的女孩，我讨厌你。 “为什么？”乐烟儿轻轻地拨动发梢，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很多人都喜欢我。像你这样的男孩，就算对我无感，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可你不一样。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以来，你就丝毫不加掩饰……你对我的厌恶之情。” 也许，你不应该太过自信，谁能做到讨好所有的人？你长得再美若天仙，也不是人见人爱的钞票。尹邹飞在心里想。他还是看着树身，努力扮演听琴的那头牛。 “其实，我猜到了。”乐烟儿使劲盯着尹邹看，就像在看一件很稀奇的物件，比如说三条腿的癞蛤蟆，“你是那个……对吗？” “哪个那个？”尹邹随口应道。 “我是说……”乐烟儿声音带着奇怪的语调说，“你喜欢他，对不对？你喜欢叶苍云，是不是？” 这话传到他的耳中，像无数翻滚的巨大海浪朝他迎头劈下来，接着强烈的窒息感袭上心口。 尹邹侧过头，两只眼睛隔着过长的刘海看她，声音隐藏着愤怒说，“你，给我，闭嘴。” “啊。被我说中了，所以生气了吗？”乐烟儿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胜利的意味，声音带上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尖锐说，“那他知不知道这一点呢？嗯？” 是他疯了还是整个世界疯了？为什么一个加起来一共才见过两面的人会知道他心底的秘密，难道他把满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尹邹嘴唇抿紧，凑近她压低声音说：“你最好把嘴给我闭紧了，不要说多余的话。那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我不希望他听到像这样的……的……胡言乱言，因为……太不像话了！” “所以，他不知道。”乐烟儿立马明白过来，她张口欲语，“这样真的好吗……” 这时，大宅的木门猛地打开来。也许是撞击到了墙壁，门板发出“哐当！”一声震响，将乐烟儿说话的声音完全掩盖过去。 一个身材修长的人影逆光站在门内，声音慵懒地开口了：“你……” 乐烟儿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她停下对尹邹的追问，好奇地走进前院。 这个传闻中的白先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会是长什么样子呢？真令人感到好奇。 “啊，完全看不出破绽。”只看一眼，乐烟儿脸上随即流露出失望，低声嘀咕道，“跟人没两样嘛。” 尹邹的脸色有些发黑地跟过去，一抬头，目光就和门内站着的人目光交汇了。 他有些怔然地看着那张过分俊美的脸。 尹邹在看白圆华的时候，白圆华也在看尹邹。 他把想要说出口的粗鄙之语吞回去，收起脸上显露出来的各种不耐烦，看着尹邹正色道：“……你们找谁？” 在看到站在门外的叶苍云那一瞬间，白圆华是想恐吓几句后，直接把人赶走，可在看到最后出现的尹邹后，他改变了主意。 叶苍云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红衣，长得妖里妖气的人，神色有些难堪地说：“该不会，你就是白先生？” “不是。”白圆华轻飘飘地看一眼叶苍云，语气算得上温和说，“无论你找他有什么事，今天不是一个好时机，改天再来吧。” 叶苍云：“啊，可是……” “没有别的事，我要关门。”白圆华的目光停留在尹邹的身上，说完抬手准备将门合上。 尹邹飞快地跑了起来，他像阵风一样越过另外两人，迈上台阶一脚就将门卡住，抬头双眼紧紧盯着白圆华看。 “你在说……谎。”尹邹一句话说成两半，中间短暂地停顿了一秒，因为白圆华正在用一种愉悦的眼神审视地看着他。 他知道我会这么做。这是尹邹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接着，尹邹产生一个模糊的想法。也许，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可是，为什么？ 在刘海的掩护下，尹邹目光放肆地看着白圆华。这么近距离地对视，他那张脸杀伤力翻倍，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强大魅力几乎要将他完全包裹起来。 尹邹的耳朵尖不由得红了，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怪念头。 也许，也许，他想要……想要我主动靠近他……可是，这不能……这不合常理…… 叶苍云长得英俊阳刚，乐烟儿又娇俏动人，而他只是一个有着与年龄不符的阴沉的怪人。 当他们一起出现的时候，怎么会有人一直在注意他，想要亲近他？还是个男的，还是一个长得可以上杂志封面的男人。 想到最后两个字，尹邹的心中像往常一样腾升起一阵异常疲倦的悲哀感觉，他马上把所有的怪念头都扔进了脑海最深处的一个黑色箱子里面，疯狂缠上锁链后加锁藏起来。 “我哪有说谎？”白圆华的目光在他变红的耳朵尖上轻轻打转，姿态像一只骄傲的猫一样，什么都可以做，但什么都不想承认。 “像你这样强大的妖怪，我是可以感觉出来的……你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妖。”没了怪念头的困扰，尹邹目光变得空洞，他畏缩地低下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尹邹是一个怕生的人。面对陌生人时，他一贯表现得有些胆怯和退缩。叶苍云固执地相信这一点。 在看到好友的动作后，叶苍云以保护者的姿态横亘在两人之间，挡在尹邹面前，表情严肃道：“这么说，你就是白先生。” 乐烟儿走上前，语气恳切地说：“白先生，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叶苍云和乐烟儿热切地注视着白圆华，那目光就像在看救命的华佗。 尹邹则是低下头专心地看着地砖的裂缝。 白圆华无视围绕着他说个不停的两人，目光越过他们看向尹邹的发顶。 那里支棱起几丝乱发，乱发呆呆的，看上去有点可爱。 他沉默了几秒后，用慵懒的声音说：“哦，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妖？”他轻叹一声，将门打开道，“哎，你们进来吧。” 三人鱼贯而入。尹邹走在最后面。在他走进去后，白圆华将门重新关上。 两人的距离再一次拉近，比刚刚更近了，近得尹邹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香味， 如果对方是一个普通人，尹邹会想：一个使用这种香水的男人，这很少见。而对方是一个老妖怪，尹邹想的就是：有香气吗？这个妖怪的原形会是什么？ 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如果能通过一些细节猜出一个妖怪的原形，那对付那个妖怪时，他就会变得更有把握一些。 被尹邹无礼的目光扫射，白圆华没有生气。相反，他看上去还有些高兴。他越过尹邹往里走，边走边介绍说：“这栋房子有一个名字，叫清水居。听说过去是一条龙居住的地方，所以，这里风水还不错。” 尹邹语气古怪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啊，是啊，为什么呢？”白圆华走入客厅，回头看他意味深长地说，“也许，我觉得你以后会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