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

    如果要给这栋房子打个评分,唯一的一星绝对是送给二楼的单人床,即便它又小又窄,还有一股陈破的棉絮味,但这绝对是道格睡过最好的床,软到点上的弹性海绵与丝滑凉快的薄被,在这湿热的环境里简直是传说中的蜜之地。

    尽管他已经醒来半个小时,这张床就如同长满了手,牢牢地将他按回,深陷在柔软的床垫里无法自拔。搁在怀里的冰冷窸窸窣窣翻了个身,对他频繁的动作与过大的呼吸声表示不满。道格识相地闭了嘴,就着纱窗射入的数道指头大小的光束,眼神轻佻又充满侵略性地打量,与他紧贴的rou体光滑如同初生婴儿,腰侧像吸饱水的海绵,经他的手一捏一抚,底下便花苞似的昂起头,准备盛开。泽罗发出咕噜噜的呼声,眼皮或紧或松的,没打算睁开,又烦他sao扰的动作,冷不防的——道格腰上就挨了一脚。

    “嗷!”他趴在泽罗肩上,叫的分外夸张,床板都震了一震。

    “起来。”

    “我腰疼。”

    他嗷嗷喳喳地像只试图吓跑人的蜥蜴,高涨的雄性激素一夜之间又让下巴窜出半茬胡渣,泽罗目不转睛地盯他,手心也跟着贴上。

    “有这么舒服?”道格举起双手,像根人形按摩棒立在床上,泽罗压着他,滑嫩冰凉的躯体到处磨蹭。着不着火他毫不在意,男人的胡茬刺刺麻麻的触感丝毫不亚于搔痒rouxue被rou棍搅动的快感,他忍不住眯起湿润的眼,舌头在男人下巴上滑行,舔几下就像舌上长了刺。

    “你想要吗?”道格被他捂出一身热汗,与他身上的凉意交替着,胯下一团软rou在泽罗手心里不安跳动,和他的心脏一样剧烈,砰砰,砰砰。道格的手指像裹了层纱网,粗粝,厚实,顺着泽罗的脊背一路狂奔,薄汗给皮肤上了层水光,指尖雀跃着与之亲吻,在落入沟渠后越发情色,他的两指挤开rou做的高峰,轻车熟路地滑入软湿的潮洞中。泽罗攀在他胸口的手一收紧,毫不客气地留下红色指印。

    “有点过火了,里面还是湿的。”他被粘了一手的黏液。

    “嗯。”泽罗抬起脑袋,湿润的眼盯着他,缓缓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半边发白半边发红。

    “你要去外面走走吗?来的路上,我可看到你好多亲戚。”他在泽罗耳边冷不防地飘出句笑话。

    “你呢?”

    “我去办正经事,场面过于血腥,不适合你。”道格发出哧哧的笑声,随手拎过床头挂着的背包,晃动之间发出铃铃铛铛的响声。

    他们利落地为彼此穿上衣服,其中必不可缺的是,泽罗过大的力道让一切都变得像场狂野的脱衣秀,道格发出令他困惑的笑声。

    “去吧。”道格推搡着他出门,“离水近的地方还挺凉快,你会喜欢的。”

    他自个转身进了囚禁吉米的房间,泽罗听到落锁的声音。

    木屋和房车不同,也不像研究所,木质的建筑发灰发暗,挥之不去的土腥味萦绕在房间各处,木板一踩便发出恼人的咯吱声,除了二楼的卧室,其他房间的门都被拆掉,走道贯穿连结,像一个平躺在钢板的病人,腹部被剖开,肥腻肿胀的内脏一览无余,正等着被人掏出。墙角长着黑色霉菌,由一块凹陷的三角逐渐向尖端延伸,几只蚂蚁从分不清是细缝或者小洞的地方爬出,一只紧跟另一只,串成一串,连成一片。

    泽罗蹲下身,挽过垂落的头发,埋首在双臂间,露出一双眼睛紧跟着蚂蚁们。

    有序的生物,毕生的一切奉献于工作,秩序,规则。

    窃窃私语今日的晚宴,该有甜蜜的浆液,软绵的rou食,辅以微甜的草叶。它们紧挨着,陆陆续续钻入洞中,接过食物的碎屑,或是成群地将大于自身数十倍的奶酪块抬起。

    咯吱咯吱——洞顶透入的光束被完全遮盖,在这些微小的生物尚未反应前,尘埃与震动打乱了它们的脚步,一只巨手从天上冒出,精准地捕向它们其中之一,余下的同伴们抬着食物慌乱逃窜,密密麻麻的数串黑点,几秒内便钻入木板或是墙角的细缝中。

    泽罗盯着被夹紧在两指间四肢费力挣扎的蚂蚁,轻轻吹了口气。

    “安静点。”

    吉米是他遇到过的最沉默的囚禁对象。指在他过滤了一遍的粗制滥造的回忆里,那些或唾骂或哭求的人中,脸是土地,表情是腐蚀性的雨水,吉米的冷漠是填满坑洞的石砾。

    从道格进来开始,他一声不吭,安静地仿佛是个死人,那双黑色的眼左右溜转,始终没有停留。道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光秃秃的木板上什么也没有,吉米却好似注视着某种稀奇东西,唇角裂出一道白色带红的印子。

    “我比较喜欢吵闹点的客人。”道格拖了把椅子坐到他面前,提灯的亮光映得吉米睁不开眼,见他有些反应了,道格又退开距离。

    “喊得够大声了,我就不用担心他们会死了,像你这样的,我总得多分时间出来瞧瞧。”

    “我不怕。”吉米说道,声音从低语扩散到房间的角落,他又重复道,“我不怕。”

    “哦你让我的假期又拖延了不少,这会我该在屋顶上晒太阳。”他没有理会吉米如野狗警惕生人传出的威胁声,他从包里陆续拿出些铁制器械,钳子,细管,锤子——直到整张桌面被整齐排列开。

    “只是备份手段,你好好配合,我就不用这些。”道格向他解释道。

    吉米别过脑袋,头发一紧,疼的他呲牙咧嘴,道格保持一张笑脸,硬是让他回过神来。

    “我自觉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小子。”

    咯吱咯吱——

    他们不约而同地静下,听着木板上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我以为你们是搭档。”吉米注意到了什么,或许他眼前的男人也有些不愿被瞧见的黑暗面。

    “对你没必要。”

    “他不喜欢听到别人的惨叫声?”他试图让道格透露出,脆弱点。

    “不,我觉得他会无聊,毕竟这事只能让你独自享受。”

    吉米抬起头。享受?

    道格手上,针头的银光带来从脚底窜至心脏的寒颤。吉米赤裸的脚无法藏住蜷缩的脚趾头,他目视着眼前的男人从一个拇指大的玻璃瓶里抽出半管透明液体。

    “放松点,免得针头断进里面。”

    泽罗砸门的声音像雷电劈开树枝那般响亮,道格松开了绑在吉米手臂上的皮带,转身去开门。

    “逛的开心吗,宝贝。”

    “死了?”泽罗没有回答他,从门缝里看到吉米被绑在椅上,垂着脑袋。

    “他没事,你后面是什么?”

    “找到的。”

    一罐蜂蜜,一箱rou类罐头还有他手上的红皮书,薄薄的灰尘没有完全遮盖书的表面,一朵漆金的花印在书的封面上,边角磨损厉害,里头褐色的硬皮露出,边缘处还有几道凌乱的齿痕。翻开来的第一页,写着:66号的私人日记。

    “藏在哪了?”

    “地板下,还有很多吃的。”泽罗摊开一直紧握的拳头,一只黑色的蚂蚁一动不动地躺着,“蚂蚁找到的。”

    “不管来几次,你都让我感到惊喜,亲爱的。”

    “我帮忙?”泽罗试图挤进门。

    “过些时候,去看看13号如何,我想他不会对着你大叫。”

    吉米偷听到两人的谈话,耷拉的眼皮垂软地像是被水打湿的海草,一动不动地披在眼球上,他对人与人之间亲密交往的回忆还停留在过去。

    “我不喜欢暴力,嗯除了必要时刻。让自己受伤就意味着多一份亏损,在这样的世道可不是什么好事。药,子弹,甚至一块包扎的破布都贵的要人命。我喜欢把损失降到最低,一个秘密完成一次任务。”

    道格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子,“吐真剂,听过这玩意吗?它会让你变得迷迷糊糊,接着你就会回答我所有的问题。”他随手一甩将瓶子落碎到地上。

    吉米的目光化成一道看不见的弧线,注入他血管里的液体,逐渐扩张了每一寸内壁,心口的跳动越发剧烈,从腹部窜起一股气流,直直要撞出他的喉咙。吉米抿紧唇,冷汗濡湿他的睫毛,汗水的咸湿令他一再地眨动眼睛,泪水与汗水交融流下。

    “慢慢的,你会好上许多,轻飘飘的——”道格的声音在扰乱他,吉米攥紧拳头又松开,他试图将指甲刺进掌心,但放松的四肢不允许他。

    “来谈谈这个如何?”道格递过一本红皮书,吉米飘荡的视线逐渐凝聚在一点,随着书页被翻开,一个名字令他惊恐地瞪大了眼。

    “我不建议读给你听听,或许你能想起什么来。”他坐在吉米对面,翘着腿,一手搭起书,声音低沉地念起日记的内容,吉米奋力地眨动眼睛,视线被光与红色的书皮渲染出一片不和谐的色彩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