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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怀风从向梅手中接过翡翠玉碗,碧绿如潭的碗内是一涡黑黢黢的药汤,她一勺舀出吹了吹递到了太后的唇边。 她摇摇头沙哑着嗓音道:“罢了。吃了这么些药也不见得有什么好转,不吃。” 向梅笑着哄道:“太后说孩子话了不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若是不好好吃药,这病情反复到时皇上皇后可又要悬心了。” 沈怀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太后的病是在某日一天的夜间,突然爆发,之后便不断缠绵病榻,许久都不见好。 她的目光始终放在那些山茶花上,“年轻时就爱它艳香惊人,有凌牡丹之姿,却比牡丹更加有风骨,爱了这些年,却爱成了习惯。” 她像是在对沈怀风说话,可更多的却像是在自言自语,向梅笑着折一枝山茶杜鹃簪入她的鬓角:“奴婢僭越了,只是常记得太后还在娘家时,一到那山茶花季总爱在鬓角簪一朵山茶,显得您肌肤晶莹如雪,当真是好看极了。那时大老爷也常说,春早娇羞,姹紫嫣红,我们私下里还笑言说那哪是夸那山茶,分明夸的是太后呢。” 太后听着向梅的话,不禁也笑了起来,那鬓角的山茶确实将她面色的萎黄去了三分,她似乎是坠入了回忆之中,眼角唇瓣泛着淡淡的波纹,温柔恬淡。 沈怀风将手里的药汤轻轻磕在了桌面,扶一扶其中一朵因花朵过于硕大而垂下头的粉色山茶,“叔父也是有心了,不光是这山茶杜鹃,连这六角也是极其稀有的山茶种类了,叔父三番四次上书给皇上,就只想进宫看望太后,不如太后了了叔父一番心意吧,也好叫他安心…”她的话没说完,太后的脸就冷了下来,刚才的温存逐渐散开,眼中的浑沌如脱落墙体的死灰,露出了成年旧恨。 山茶的香弥散了无痕,可太后眼中的恨却氤氲缭绕,云淡风轻:“不必了,就说哀家体弱,不宜见客。” 向梅看了看沈怀风,低头说了声是就转身离去了,她受大老爷所托送入这些山茶,只是想勾起太后和大老爷往日的兄妹情谊,好让太后同意见一见太后,方才太后眼里似乎还有松动的意思,怎么皇后一句话就变了态度? 看着向梅离去,太后才缓缓开口:“你不必每日来陪我,皇帝那里你也得多照顾,宫里现在你当家也不是简单的差事。” 沈怀风低眉顺眼,“怀风照顾姑母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太后冷冷一笑,转头看了一眼沈怀风,她眉眼弯弯带笑,流华一瞬,时光重叠了年少,青衣水袖叠峦唱一曲清扬,弹指间岁月换了红颜,她想起那年灯节闹花昔,她回头悄眼看去,人潮中寻那一抹温柔,她笑着推她过去,给了她多少勇气。 月色照涟漪,又是她悄然兴起,拾起那支短笛放她手中救她离去,与那人常相依。 “你与烟雨真的很像。”她唇角飞扬,面目和善。 “母女嘛,自然是相像的。”沈怀风抬眼看向她。 “大哥总会放出烟雨的,你不必过于担心。”她当然是在安慰沈怀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能在他的心中占上几分重量,事情的发生是在那日大哥与怀风在她宫里下棋开始的,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困惑不已,所以她开口问了,事关烟雨,她无法做到视若无睹,她是他们中最后幸福的人,她的女儿已经陷入困境中,她无法再看着她也被这肮脏的泥泞困住。 “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他一向都是最厌烦别人左右他的决定的,所以她从来都不去管。 “你何必这样,控制人你不是有很多办法么?为什么一定要将烟雨压在手里,她是无辜的。”她据理力争,她希望至少能保证烟雨是幸福的,她的不幸是命运的惩罚,至少她要看着烟雨幸福的笑啊。 他眼里的冷酷无情一如从前,“怀风这个丫头实在太不安分了,如果有办法我也不想用烟雨做人质。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是啊,他以前也是这么说的,然后皇上就崩逝了,她已经不敢相信他的话了,所以她病了,病的一发不可收拾,她不再见他,她要赌一把,她要赌自己是不是真的依旧占据他心中一席天地。 沈怀风嗯了一声,站了起来。 “我母亲告诉我,您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现在捏在叔父手中,怀风整日里寝食难安,还望太后娘娘早日帮怀风解决心头困难,怀风一定铭记于心。”屈膝一礼,淡然处之。 太后伸出手摘下鬓角的山茶,放在手心仔细把玩一番,随后一只手握成拳,将那朵艳红捏在手中。 “你告诉皇帝,去利州刺史家中寻一名叫崔成的奴才,他若问起是谁寻他,就说是沈弼月寻他,让他把先皇逝世的真相告诉你。” “太后娘娘为何不亲自告诉我关于先皇逝世的真相?”沈怀风略一沉吟,她不明白太后既然有心制止叔父,又有什么不能亲自说出口的,想来如果是太后亲口说出来的,不会没人不信吧。 沈弼月似乎是看出了沈怀风的疑惑,她摇摇头:“我不会说,我答应过的。永远不会说出那个秘密。”而且她根本没有脸说出那件事,这样的秘密既然无法带入坟墓,她就将它公之于众,死后也好给先皇一个交代。 ☆、八十八章 责众(一) 从咸福宫出来,沈怀风长舒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顺着她的鼻腔一路冲击到肺部,将方才灌入胸腔内的山茶尽数挤出去了。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了筋骨,这几天她也确实太累了,沈弼言嘴上说只是接母亲去府里小住,陪一陪沈大夫人,可过一段时间却也不见有放她离开的迹象,甚至连父亲想要见一见也不行,这就引起了他们的深思。 无奈之下,她想到了把希望寄托在太后身上。 她也大概猜到了太后告诉她的那个把柄是关于什么,她依稀记得那年她躲在咸福宫的墙角下听到他们二人说的秘密。 先皇的死,和叔父脱不了干系。 只是光知道没用,她要把握住实实在在的证据,她要有人证,物证,在百官面前在天下面前将他彻底击败。她要知道先皇到底抓住了他什么把柄才落得如此下场,这次务必要将他打压下去,叫他再也没法翻身。 沈怀风眉心一点胭脂,梨花妆容色淡雅清新,正如那冬日里屋檐下的薄霜,冰凉了眉眼,宛转萧瑟间飞起无端寒风,只是那凛冽却也不如沈怀风眼角沉淀的寒意来得刺骨。 还没走到凤仪宫,就远远听见里面咿咿呀呀,莺莺燕燕热闹的很。 她提裙缓步前行,走到殿内梭巡一圈才发现是南婉仪,楚贵人这些人。 楚傲寒本就不醉心美色,平日里又好赖在她这里,自从她从冷宫出来竟一次当真就没去过别的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