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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斯?舒尔茨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我来不及多想,扑上去,抓住他的手。必须把枪夺过来。枪响了。我先是感到欣慰,接着又担心起来。这一枪不会打到玉,我知道,但是下一枪呢?安德斯?舒尔茨还会再开枪的,我却制止不了了,怎么办?☆、第十五章翼儿(19)“玉说,秋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真美。”“马蒂,你能帮我个忙吗?你能告诉我那些树叶的颜色吗?还有这些房子、花草的颜色。”“房子的顶是褐色的,回廊刷成淡淡的橘色。”“淡淡的橘色,很舒服的颜色,很温暖,倒是挺少见的,因为是疗养院吗?”“应该是吧……那些银杏树……”“我知道,深秋,银杏树的叶子一片金黄,想想这有多美,还结了许多白果。”“真的,很多果实。”“白果可是好东西,你应该常吃,每天吃几颗。”“不是说白果有毒吗?”“是药三分毒,你做医生的这还不知道?常吃白果对你心脏绝对有好处,不能多,每天就几颗。”“好。”“记住了,自己想着吃。”“好的。”昭忽然神色黯淡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了?”“那不可能的。”“什么不可能?”“你不会自己想着吃的,除非有人准备,叮嘱你。”我想说根本不需要,一个人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但我不敢说,怕说了他生气,再不来了。一眨眼,昭忘了白果的事,跑到一棵繁茂的苹果树下,三两下爬上树干,伸手摘了两只又大又红的苹果,轻盈地跳下来,回到我面前。“你闻闻。”“很香。”“所以啊,水果不用看,闻闻就知道了,只有熟透的才会又香又红又甜。”苹果松脆,香甜,我慢慢咀嚼着,注意到一片火红的花朵。昭顺着我的视线望去。“那花……是火红的?”“是火红的。”“好奇怪,火红、妖艳,又有点凄凉。”“所以,它的学名是石蒜,但人们都叫它彼岸花。”我沉浸在跟昭的约会中,没注意有人走近,于是,当舒伦堡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时着实被吓了一跳。“看起来不错,比上次好多了。”我没理他,不需要掩饰愤怒、厌恶与恐惧,因为那都不重要,无所谓了。我对眼前这个人抱有过幻想,但事实证明我又一次错了。安德斯?舒尔茨的子弹打中我的肺,留在离心脏不到两公分的深处。手术很成功,但因为抢救延误、失血过多,术后我出现了一系列严重的并发症,肺部感染、胸膜炎、心律不齐,最后是呼吸衰竭、心脏衰竭。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候,舒伦堡破例从柏林请来伯恩斯坦教授为我治疗。伯恩斯坦教授是著名的心脏病专家,也是胡贝图斯?斯特拉格霍尔德教授的好朋友,当然也认识我,按理说这些舒伦堡都该知道,他不能也不该请教授来,但他请了。“起初我倒挺感激他的,”伯恩斯坦教授愤愤道。“我以为他请我来是为了救你,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得到口供,还那么急,根本不管你的死活。知道吗?是他亲口命令对你使用保维淀(Pervitin)注射液的。”保维淀(Pervitin)注射液是一种强效致幻剂,在盖世太保审讯犯人时时有应用,能让犯人产生幻觉,丧失意志,对审讯者的提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可不行,你当时刚苏醒不久,身体极其虚弱。‘他会死的!’我冲他大吼。可你猜怎么着?那家伙居然轻飘飘地来一句:‘不是有您吗?’”说到这儿,老教授义愤填膺,灰白胡须气得乱颤。伯恩斯坦教授生性豪爽,乐天率真,有充分理由为自己精湛的医术而自豪,实在忍不住在我这个同行病人面前炫耀一番。事情真是如此,假设没有伯恩斯坦教授的保驾护航,舒伦堡在我身上使用保维淀(Pervitin)注射液只会得到一具尸体而不是他想要的口供。真那样就好了。教授大概没考虑过他这样随便说话的后果,这些是不该告诉目前状况下的病人也不能随意对外泄露的事情。我受到刺激,尽管不会再次危及生命,但意志愈加消沉。我终于认识到自己是犯有叛国罪的国家的敌人,即使恢复健康也再难获得自由,不仅于此,我还害了家人,庄园没了,玉死了,还把一切都说了,连累了母亲、凯瑟琳院长、安东、维尔马和她的丈夫,甚至她的公婆,他们都会因我而获罪,被投入监狱,关进集中营。那孩子怎么办?玉的孩子?我有没有说过别的,克里斯汀、娜塔莉、月落酒吧?盖世太保会不会顺藤摸瓜,抓住娜塔莉的父母?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丧失了战胜伤病的意志和活下去的勇气。很快,伯恩斯坦教授被送回柏林,我则被送到了这里。我恢复得很慢,浑浑噩噩间,白日渐短,树叶变成了金黄。时间对我已无意义,身处何地亦是如此。我不跟人说话,不关心周围,如行尸走rou,消沉萎靡。这是一家党卫军的疗养院,我不知道它的地理位置。病人都是党卫军,医生护士也是,我也是党卫军,但我是犯人。医生护士对我的态度显然区别于其他病人,冷漠、戒备、保持距离,从不多说一个字。没有人来看过我,除了舒伦堡,也不多,只有那么两三次。每次时间都很短,我们并不交谈,我对他是不理不睬,他呢,医生会告诉他关于我的一切,见我只是顺便打个招呼。我以为这次也是,在沉默中呆上一会儿,他觉得无聊便会走的,然而……他将轮椅推到一张长椅前,放下公文包,脱了风衣、帽子,掏出手绢擦擦额头。他的脸有点红,看来是走热了。“我给你带了好消息。”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过去。他把烟叼在嘴角,刚想点着打火机,发觉我正看他,便翘起嘴角微微一笑,然后意识到我看的不是他,而是他嘴角的香烟。他愣了愣,有些歉意,又有些郁闷地拿下香烟,和打火机一起放回口袋。我收回目光,依旧沉默不语。“对不起,你的肺还没好,再忍忍吧。”他的涵养一向很好,我从没见他真正发过脾气,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怕。“你自由了,你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