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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他的旧友和同学。 等大伙陆续到了,全都围坐在一楼客厅里的圆餐桌旁,衣架上挂不下西装了,这些男人也不讲究,上衣要么搭在椅背上,要么丢到沙发里。 沈奚跟着谭庆项在厨房帮忙,其实轮不到她,只是她怕应付这些公子哥,一个赛一个伶牙俐齿,稍有不慎被抓到把柄,就是一场调笑。 “侗文,”有人道,“你在上海好几处的公馆,偏要住在这小公寓里,是图什么?” 傅侗文把茶杯在桌上轻敲着,笑着说:“这公寓是我太太的,不是我的。” 说话间,望一眼厨房门口。地上是个人影,裙角飘荡。 “寄人篱下,很浪漫啊,侗文。”另外的人搭腔。 在众人笑声里,傅侗文把茶杯放下,对戴眼镜的男人认真道:“你若有空闲,北上一次。” “怎么?是有要紧的事?”对方收敛了笑容。 “两件事,一件公事,一件私事。” 沈奚端了两盘菜,西湖醋鱼和青蟹年糕,是谭庆项拿手的菜。 “你带我一张支票和两箱金条北上,给周礼巡,款项的数目太大,需得你亲自走一趟。” “这好办,我这两日就安排北上路程和火车。”对方答应了。 旁边人插话:“这么大一笔钱,是要办大好事了?” 傅侗文快意一笑:“要组建参战军,我们也想要出军队去西方战场了。” 这是个好消息。这两年虽然一直在输出劳工,参与这场世界大战,但总会怕那些西方大国战后会抵赖,到时不承认中国的贡献。如果有参战军,再好不过。 “你如此一说,我迫不及待要北上了,就明晚吧。”戴眼镜的男人欢喜不已。 “我是最好你早动身的。”傅侗文答。 “替三哥把清和叫来。”他对沈奚说。 “嗯。” 沈奚到厨房间,让傅清和到客厅说话。 傅清和穿着沈奚的衣裙,两条长辫盘着,立在桌畔,还像是未出阁的大姑娘:“三哥。” 傅侗文颔首,对戴眼镜的男人道:“这回是我借着父亲病故,才让清和到上海奔丧。不管是生是死,在那位司令心里,这笔账是要算在我头上的。” “这我明白,清和的夫家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这里会不会有麻烦?”对方说。 他摇头:“我不怕别的,只怕她长久在我身边,会暴露了行踪。” “三哥。”傅清和因他成亲的欢喜渐散了。 “听三哥的安排,”傅侗文让她先不要说话,“我让翰二爷带你回去,还会给你一封信,你到了北京,见到辜家小姐,把信给她。” “幼薇姐?” “对,她结婚后,要跟丈夫去法国做外交官。你自幼和她要好,其实不用三哥的面子,你和她的交情也足够了。” 傅侗文把准备好的信,递给傅清和:“信里有张支票,你连信一起给辜家小姐,她会帮你处理好一切。只是清和,你要好学一点,长久在那里居住,是要学法语的。” 他看向沈奚:“这一点你嫂子是榜样,她的英语就是到纽约学的,不过半年时间。” “逼一逼自己就好,”沈奚附和他的话,“生活所需的东西,学得很快的。” 傅清和点头。 远嫁过一次的人,对背井离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不会过于忐忑,只是担心连累傅侗文:“若是他们找三哥……” “三哥是应付不来的人吗?”他反问。 傅清和摇摇头,她最信任的就是他。 “你没问题吧?”傅侗文看那位戴眼镜的仁兄。 “小事情,”对方说,“明天我定了日程,电话给你说。” “好。” “我说,没正事了吧?”旁观的少爷们都等得急了,其中一位直接去厨房端了新菜上来,“快,快,我们是来吃喜酒的。” “没放香油呢!”谭庆项拿香油瓶追上来。 谭庆项咕嘟咕嘟倒香油,另外一个自力更生开红酒,技术太差,万安瞧不下去了:“七爷,您交代一句就好,别糟蹋我们家三爷的好酒了。木塞烂了,回头怎么收啊。” “嘿!爷我替你干活,还被你教训啊?” 大伙笑。 开了红酒,傅侗文亲自给在座的人倒了一点:“昨晚喝得多了,今夜就这样吧。” “那不行,”不满的人撸起袖子,“来,有好酒都上来。” “他身体不好,要少喝。”沈奚脱口而出。 “嫂子别急,他不能,我们能啊。” 在笑声里,戴眼镜的仁兄举了杯,对沈奚敬酒:“今日也随侗文这里的辈分,叫你这姑娘一句嫂子。” “叫三少奶奶,这个好听。”傅侗文剥着盐焗花生,随口道。 沈奚在桌下踢他的皮鞋,他咬着花生米,躲闪开。 “好,三少奶奶。” 沈奚端了酒杯,立身和她碰杯,她刚要喝,被对方压下杯口:“嫂子喜欢珍珠?” 没来由的一句,她今天并没带任何首饰。 沈奚不太放心地摸了摸耳垂,也是空的:“嗯,是。” “这样啊,”傅侗文右侧的人击掌,大笑,“找到源头了。” “我就说,一定是为了女人。” 沈奚越发莫名,偏傅侗文镇定自若,啪地一声轻响,捏破花生,一低头,笑着剥。 搞什么名堂? “嫂子是不知道,咱们傅家这位三爷,过去两年把北京城能见到的、值钱的珍珠都收走了,”有人为她解惑,“是——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卑劣至极啊!” “我们都知道,是为了个女人,”戴眼镜的仁兄接话道,“今日得以解惑,死也瞑目。” “那万一不是我呢……你们不是问坏事了?” “不可能的,一定是嫂子。” “前些日子我在北京,问过徐老四,他说了,当年在广和楼的送钱局里,嫂子就露面了。” 傅侗文喝红酒,吃花生,好不自在,任他们追溯过往。 沈奚脸皮薄,默默地喝了两口红酒,在大伙你一句我一句里脸愈发热。这些男人都比她大不少,一口一个嫂子叫得顺,拿着珍珠的事说,你来我往地逗他们。 最后傅侗文拍拍手上的细碎:“差不多就可以了,也就今日不和你们计较。” “三哥这是护内了。” “侗文啊,你也就结婚这一回,还是新式的,让我们消遣消遣怎么了?” “酒都给你免了,你也差不多就可以了。” 傅侗文也无奈,客是他请来的,新人喜宴都要被刁难。 幸好男人们的话题多,不会只盯着这一处,后来话题转到别处了。 “你们两个倒是来个新式的仪式啊,”大家觉出少了个环节,催促说,“至少要抱抱吧?象征式的。” 傅侗文把她的手拉过去,两手合握在掌心里。 这意思是,握握手就算了。 原本是示意性的,可这一握握了许久,傅侗文旁若无人地望着她:“这算礼成了。” 她轻“嗯”了声。 两人在灯下,相视而笑,真有一点仪式性似的。 她挣了两回,傅侗文终于放手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