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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缕从那枝叶间漏下来,慕容沣坐在那里,望着那树间斑驳的日光。他走过去叫了声“六少”,慕容沣见是他,似是猛然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问:“都办好了?”何叙安说:“通电的内容已经拟好了,六少要不要过目?”慕容沣说:“你念吧。” 何叙安于是将稿纸拿出来念给他听:“沣受事以来,对于先人旧有僚佐,无不推心置腹,虚衷延纳,其中尤以望州省统制徐治平、承颖铁路驻防师长常德贵二人共事最久,倚畀尤殷。然徐、常朋比,cao纵把持,致使一切政务受其牵制,各事无从进行。胪其罪状,厥有数端。屡次战祸均由彼二人怂恿拨弄而成。迹其阴谋私计,世或未知……” 电文本来由素以高才著称的幕僚精心措辞,写得是情文并茂,夹叙夹释,无限痛心疾首地惋惜。何叙安见慕容沣心不在焉,于是匆匆念完,问:“六少,是否就按这个稿子通电全国?”慕容沣这才接过去看了一遍,又问:“北边有没有消息来?”何叙安答:“还没有,但我们的两个师已经布防在哲平至望城,铁路沿线的俄国人虽虎视眈眈,倒成了牵制,谅徐、常二部不敢轻举妄动。”慕容沣哼了一声,说:“眼下留着他们四两拨千金,等腾出功夫来,看我怎么收拾那帮俄国人。” 何叙安乍闻他欲对俄用兵,并不立刻答话。慕容沣望着那树荫出了一会神,又说:“北边一有消息,你就来告诉我。” 陶府里正是热闹,三小姐陪了徐、常两位太太听戏,卢玉双的铁镜公主,正唱这一折,徐太太本来是爱听戏的人,如痴如醉,常太太却像是忽然想起来:“怎么没见着尹小姐?”三小姐笑道:“说是换衣裳去了。”一转脸见着女客纷纷起立,原来是四姨太韩氏来了。 四太太满面春风,未语先笑:“我可来迟了。”又对三小姐道:“原以为开席了呢。”常太太道:“四太太还没来,怎么能够开席呢?”四太太便笑道:“既然我来了,那就开席吧。”徐太太笑道:“还有那位正经的寿星,这会子不知到哪里去了,丢下咱们这些个人,她倒失了踪。”四太太“哧”地一笑,说道:“我从家里出来,倒瞧见寿星往咱们家里去了。依我说,咱们边吃边等,也不算不恭。” 三小姐迟疑道:“还是等等他们两个吧,静琬说去催请六少。”四太太又是嫣然一笑,说:“难道说只许他们撇下这满屋子的客人,不许咱们也撇下他们?咱们今儿偏让他们饿着。”三小姐本来不是什么蠢笨的人,猛然就悟过来,笑道:“那咱们就先不等了。”徐、常二人也不觉意味深长地一笑,三小姐于是吩咐管事开席。 许建彰在那会客室里,正是百般焦急的时候,却见刚才来的那个下人周妈走进来,说:“我们太太听说尹小姐的表少爷来了,很是欢迎,前面已经预备开席了,请表少爷去入席。”许建彰望了眼陪护自己的侍卫,问:“府上这样热闹,是在办什么喜事?”周妈不由笑了,说:“表少爷,今天是替尹小姐做生日呢。”许建彰不由一呆,重复了一遍:“替尹小姐做生日?”周妈笑道:“我们太太说,表少爷是尹小姐的亲戚,那就和一家人一样,请表少爷不要客气。”许建彰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脱口问:“这里是陶府——难道是陶司令的府上?”周妈答:“是啊。”许建彰听见她说什么一家人,如鲠在喉,心中别提多憋闷了。想了想又问:“尹小姐回来了吗?”周妈笑道:“尹小姐过会子自然就回来了。” ------------ 锦上添花(4) ------------ 许建彰又问:“那尹老爷呢,是不是在前面?”倒将周妈问得一怔,说:“尹小姐是独个儿住在这里的,表少爷是问哪个尹老爷?”许建彰心中乱成一团,过了好一阵子,才摇头道:“替我谢谢你家太太,我不便前去,还请陶太太谅解。” 周妈答应着就去了,过了一会儿,却带着一个听差提着提盒来了,话仍旧说得很客气:“我们太太说,既然表少爷不愿到前面去,就叫厨房做了几个小菜送过来,请表少爷将就着用些。”那听差将食盒打开,里面是海米珍珠笋、清蒸鲥鱼、炒豌豆尖,外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樱桃酿鸭汤。许建彰哪里有心思吃饭,那听差替他装了一大碗米饭,他对陪着自己的侍卫说:“你先吃吧。”慕容沣的军法十分严明,那侍卫答:“许先生请自便。”仍旧侍立一旁,许建彰勉强接过碗吃了两口就搁下了。只听前面笑语喧哗,夹着十分热闹的丝竹之声,那一种褥设芙蓉、筵开锦绣的繁华,隔着这无数重的院落,也可以遥遥想见。 过了许久,厨房才派了两个听差过来收拾了碗筷。许建彰本是有心事的人,无意间踱到窗下,却听见一个听差在抱怨:“无事也寻点事给咱们做,今天忙成这样,还单独侍候这个,侍候那个。”另一个听差就笑道:“赶明儿尹小姐真嫁了六少,那时候你就算想侍候表舅爷,还挨不上光呢。”两个人一面说,一面去得远了。许建彰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心中直想,连下人都这样说,可见静琬与慕容沣行为亲密,不问而知。心中如沸油煎滚,手中本来拿着一支卷烟,不知不觉就被他拧得碎了,那些细碎的烟草丝,零零碎碎都落在地毯上。 何叙安寸步不离地守在电报房里,一直接到那封密电,这才觉得松了口气。亲自攥了电报,到后面去向慕容沣报告。慕容沣仍旧坐在露台上抽着香烟,身边一张小藤几上放着几样饭菜,何叙安瞧那样子,像是一筷子也没动过。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六少,张其云的电报到了。” 慕容沣轻轻弹落烟灰,问:“怎么说?” 何叙安道:“已经顺利接掌徐部的兵权,第四师营团以上军官也已经全部交接完毕。”慕容沣这才说:“那么再过几个钟头就通电全国吧,另外替我拟一份给大总统的亲笔信,用密电马上发出去,对此事件详加说明。徐、常二人意图谋逆,事迹败露后又阴谋行刺,此事虽然是家丑,可是越是遮着掩着,人家的闲话就越多。”何叙安答应了一声,慕容沣又问:“陶府里情形怎么样?”何叙安答:“眼下还好。”慕容沣道:“再过一会消息公布,绝不能出乱子。”何叙安道:“六少放心,外面有陶军长亲自布置,里面有四太太。”忽听屋内“咔嚓”一声,像是卧室的门打开了。慕容沣腾地站起来,转身就往屋里走,果然米勒大夫已经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护士端着小小一只搪瓷盘子,慕容沣见着盘子里鲜血裹着的一颗弹头,才觉得松了口气。米勒大夫说:“这一个礼拜是危险期,因为子弹创口太深,可能容易感染。希望主能保佑这位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