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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愉快起来。 深吸一口气,阮沅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杏色衣衫,手指碰了碰胸前的金衿针,然后,快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那天晚上,阮沅怎么都睡不着,她只好不停的和崔玖说以前的事,好像希望让崔玖帮她记着,她曾经有多爱宗恪。 崔玖是个善良的女孩,对此没有表示出一丝不耐,也许除了她,没人能够真正明白黎明的到来,对阮沅究竟意味着什么。 说得多了,阮沅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明明是她主动请求来做这样的牺牲,事前却不停向陌生人倾诉,弄得就好像真的不情不愿似的。 崔玖看出她的心思,便笑道,这没关系,因为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散魄术会给人带来什么。 “今晚尚仪说的一切,我都不会说出去,尚仪自己也会彻底忘记的。” 阮沅心中难过,她低声说:“我其实还是自私,还是指望他记得我。” 崔玖愣神了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想想,像阮尚仪这样至此对陛下死心,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呢。爱上不可得的人,其实痛苦得要命,而且也不知要煎熬到什么时候去……” 她说话的样子,竟像是有所感悟。 阮沅眨眨眼睛,小声说:“难道说,门主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门主?” 崔玖静静望着天花板,半晌,才道:“也不是……不喜欢。可他只当我是小孩子,从来都只和我说玩笑。” “既然他不主动,门主就该主动啊。”阮沅不死心,又说,“门主是何等尊贵的人?能够对他青眼有加,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崔玖苦笑起来:“什么青眼有加?人家地位可不比我低,人家也是堂堂掌门。” 阮沅在心里“哇”的一声 “既然如此,不是更合适了?”她很热心地说,“门当户对啊”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幸福已经没希望了,所以阮沅反而对人家的幸福上起心来。 崔玖却被她说得更苦笑:“什么门当户对?我这样的,往后只能招赘,他不会肯的——哪有堂堂掌门抛弃自己的门派、去入赘别家的道理?” “……” “再说他家里,光是妾,就有六七个。”崔玖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家,就算我自己肯嫁,崔氏一门也绝对不同意的。” 阮沅脑子错乱了:这这这……崔玖到底爱上了什么人啊? 后来,夜渐渐深了,崔玖的说话声低下去,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崔玖睡着了,阮沅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这是她拥有自己魂魄的最后一个夜晚,一想到这,阮沅就睡不着。 在床上翻腾了一两个小时,阮沅终于决定起来,再这么翻下去,早晚得把崔玖吵醒,她明天也是担着大任务的。 悄悄起身,穿好衣服,阮沅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 夜阑人静,正是午夜时分,所有的人都睡着了。 她站在院子里,仰望那株老核桃树,风停了,黑色的树冠一动不动,如纸上的剪影。明月高悬,像从制冰机里倾出的碎冰,泻了一地银辉,院子里亮如舞台,眼前的一切在阮沅眼睛里,都像电影镜头般生动。 阮沅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样东西看,看着老核桃树坑洼不平的树干,看它的每一片树叶,它们都是春天新长出来的,全都洁净如洗,嫩得能滴下水来。一株藤蔓植物攀着老树爬上来,阮沅不认识那是什么,但她一直喜欢那点缀其间的柔软小花。胡枝子花的紫色骨朵在大叶之间露出脸来,活像妩媚的眼睛。旁边的草牡丹在墙角努力争得一块势力,好像明天就要挤出血红的花苞,打算和胡枝子花争奇斗妍。 她在这儿住了快一年了,此刻,却像是从未见过一样,一寸一寸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阮沅不知道明天之后,她将会用怎样的目光打量这院子,很可能,她根本就不会去仔细看它一眼了。 阮沅坐在潮湿冰冷的台阶上,目光在夜色中逡巡,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她进宫这几个月的生活,那些点滴小事,和宗恪共处的无数片段,他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那些由细节组成的无边海洋,让阮沅深深沉浸其中,内心苦甜交织,滋味无法形容。 她想象不出有朝一日她会对宗恪丧失感觉,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不会依恋他,也不会有所牵挂,甚至看不出他和别人究竟有何区别——如果到那时,宗恪真的爱上她了,可怎么办 ……大概,不会的吧。 想到这儿,阮沅不由伤心。 不知不觉时间流淌,她忽然发觉,黑夜在缓慢褪去,四周的物体开始显现出清晰轮廓,阮沅努力抬起头来望着东方,果然,天际正在发亮,火红的太阳已经露出头来了。 这将是她以一个拥有完整魂魄的人,所看见的最后一个日出 一霎时,阮沅泪落如雨 她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痛彻心扉,原来这不是一种形容,原来人到了某种绝境,生理上真的会感到彻骨疼痛:她再也不能去爱宗恪,再也不能对他好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新生的吸血鬼,在告别了最后一个日出之后,就此隐藏进无边的黑暗。 从今往后,她将落入没有穷尽的冰冷空虚中,连伙伴都没有,孤独一人,而且再也无法与光芒共舞…… 阮沅回到屋里,慢慢躺下,平复呼吸,让眼泪悄悄淌进鬓发里面。 第七十九章 散魄术,在一间收拾得极为干净的密室中进行。 那是崔玖特意要求的一个房间:四壁狭窄,唯一的窗户也用很厚的棉白纸,把所有缝隙都贴起来,连同门缝,不留一丝一毫的空。这些棉白纸,都被崔景明用特殊的药物浸泡过,目的是为了阻挡狩冥之蛇的出逃。 而且,空间内,必须打扫得一尘不染。 房间是由泉子亲自布置的,里面完全按照崔玖的吩咐,没有任何多余家什,只留一张窄窄的床。 崔玖将阮沅带进屋内,关上门。 躺到床上的时候,阮沅说:“关于狩冥之蛇的事儿,我特别好奇,门主往后说给我听听吧。” 崔玖微微一笑:“好啊。” 她的笑容有些伤感,因为崔玖能确定,即便还记得,阮沅也不会再来问她这些了,没有七魄的人只热衷俗世,对玄虚不可把握的东西,一概没有兴趣。 不多时,崔景明叩门进来,他的手上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汤。 “姑姑,我已经嘱咐连校尉,派人在外面严格把守了。”他对崔玖说。 崔玖点点头:“那就好,” “为什么要派人把守?”阮沅忍不住又问。 “是怕有人擅闯进来,被狩冥之蛇吞了他的魂魄。”崔景明说,“狩冥之蛇是很危险的东西,一切都得小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