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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起了身的富商一听这话,全都不自觉地坐了回去。 宁州产盐,利润巨丰,但盐铁官卖久成定制,私下贩卖者一律夷三族,私盐权这东西,他们简直做梦都没想过。但若能私人开采鬻盐,日后的收入显然比眼前坐地起价还要丰厚上千百倍,也不至于顶着眼下招惹民愤的风险。 底下有沉不住气的,为首那位先阻了他,道:“卸磨杀驴的事上头做了不少,如今我等若点了头,日后大人若是过河拆桥,置我等于何地?” 沈度拿杯盖缓缓将茶上浮沫剔干净了,才道:“公文上加一条,三年不改制。多的别贪心,乱世财发着也不安心。” 底下议论纷纷,最后渐渐归于安静。 沈度瞧着差不多了,喝了口茶,起了身:“不得加价,今日定好了,日后就不得再暗中捣鬼,各位回去准备开仓吧。至于私盐权,我既然敢应下,自然能为大家请到一纸公文。” 帝京路不远,但灾粮这等事,早一日便多活一等人命,他在酒楼就地草草准备了下,立即快马入京。但刚至城门,就见宋宜一人站在城门口,见骏马疾驰也不避忌,沈度不得不吁了马。 宋宜打量了他身后一眼,带了四五个随从而已,面色不大好看,语气也冷漠:“沈度你干什么去?” 沈度不知到底是谁将消息泄露给了她,犹豫好一会,才道:“入京述职。” “你当我傻子呢?上任才一个月,述职,述什么职?”她半点不肯让,“沈度你给我下来,我够给你面子了,你别逼我。” 城门处一堆饥民围过来,这些衣着华丽的贵人,是他们如今最见不惯的人,但沈度穿的又是官服,新任知府来后广发赈灾粮,多少博了点民心,于是都凑过来看热闹。 宋宜还要开口,沈度转身对僚属道了句什么,让他们先转身回了,才冲宋宜伸手,宋宜不肯理他,他只好道:“不是要给我点面子?要吵架也回去吵。” 宋宜伸出手,他将她带上了马。 马儿停在府衙门口,沈度带她下马,才冲迎上来的差役吩咐了两句,宋宜已经怒气冲冲地进了门,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宋宜进了后院,先一步开了口:“怎么?敢不敢把话说清楚,你在北郡说做实事是为了升官回京,现在呢,你要干什么去?今年这烂摊子摆在这里,又不光一个宁州府,要掉脑袋也不会先轮到你,你这么着急去送什么死?” 她连连发问,让他不知先回答哪一个,只好唤了声:“婉婉。” 他刚出声就被宋宜打断:“别这么叫我。” “你别告诉我你还真在北郡受了触动,想要济世济民呢?”宋宜气不过,端起茶杯,忽地又想起他劝了好几次让她少喝些茶,“嘭”地一声又将茶杯放了回去,“就算当真是这样,你书都白读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现在还连自个儿都保不齐呢,逞什么能耐?” 她越说越气,沈度看不下去,试图安慰:“就是入趟京请一纸公文,又不是进京做官,说不定连圣上的面都见不到,几日就回来了。” “几日就回来了?你当我傻子呢?私盐权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御前,你能请到旨?” 盐铁官卖这事,自然不是一个司礼监或内阁能定下的。宋宜这话没说错,沈度没吭声。 宋宜忽地将库房的钥匙拍给他:“他们不是松口压价到只涨五成么?我嫁妆全给你了,买去。进京,休想!除非、除非……” 她说不出来后半句狠话,最后往圈椅里一坐,将双脚放上椅面,把头埋在膝上,低低道:“我没你那么高尚,我也同情他们,但是、但是我不想你再回那个是非之地。万事不就怕万一么,若真出了事,那可就不是万一了,你让我怎么办?” 沈度握着那把钥匙,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是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贵女,纵然私底下不喜繁苛礼数,也从未如此失态过。快两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她。 他忽然想起,去岁里,梧桐树下,她也曾问过——“那时,你又置我于何地?” 原本以为出去再回来,一切会变得不一样,不想,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他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将钥匙放回案上:“不够,灾民太多。” 宋宜猛地抬头,只看到他一个背影。她怒极,抓过茶杯扔了出去,茶杯寸寸碎裂,她看着那滩四下流溢的茶汁,高声斥了句:“滚远点,有本事走,有本事就别回来。” 但这句话这次却没能得到回应,宋宜默默将头埋进膝上,抽泣起来。 第 59 章 她哭了好一会, 命人收了细软:“给你们大人带句话, 他要敢踏入帝京一步, 这辈子别想再见到我。” 沈度方才见有人来报急报, 在门口给她使眼色,这才实在没管她, 到前头处理起了正事,这边刚松了口气, 就听仆役来回了他宋宜这句话, 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他赶紧追到前头, 总算在门口拦住她, 宋宜语气冰冷:“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就是自私自利, 你跟你的老百姓过日子去吧。” 她说完绕过他就走,沈度犹疑了一瞬,将她直接打横抱起来, 宋宜惊呼出声,他低声道:“不想丢脸就闭嘴。” 这招屡试不爽, 宋宜果然依言噤了声, 反手在他身前掐了两把,她在气头上, 下了死力,沈度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还是没放她下来,径直把她带回了屋内。 他很认真地开口:“就这一次, 日后不会了。别同我生气了,好不好?” 他对外虽总是正言厉色,但还是会经常柔声哄她。可这般低声下气、想要她一句应允的样子,也就要她同他走的那次她才见过。 宋宜心微微颤了颤,没有出声。 沈度低头去看她,她眼睛微微红肿着,别扭地低着头。 共情这种能力,哪怕朝暮相依之人,也同样与生俱来地如此匮乏。 他有一瞬间涌过这样的念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我不想同你吵架。”他语气诚恳,“我没有什么济世的胸怀,那是圣人做的事。” “可是,有种东西,叫做感同身受。”他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我在金玉堆里出生,又被扔到泥里长大。有些苦,从前总反复告诉自己已经忘了,无论做什么,都麻痹自己不过是为那件事做准备。 如今才知,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有生之年,终难以逃脱困缚。” 宋宜微愕,半晌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