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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已呈交庭上,静候原告质证。”唐竞果然这样总结,说完便在被告席位笃定坐下。 此时天色已近日暮,庭上推事与陪审官看着这场面都知道这一堂是绝对审不完的,两厢商量了一下便就此宣布休庭,择日再审。 案子没审出个头绪,但纱厂帮想要说的却是都说了,更因为沾上了日本纱倾销这一情节,被记者一写也是忽然红了起来。一时间,交易所内的本纱价格一路高开,至第二次开庭时,每包竟已高于日纱十数元。 孤岛余生 14.3 诉华商纱厂同业会案,第一堂审得半途而废,择日再开。 唐竞打电话去庐山报告,张林海听了倒也不太意外。谁都知道夏季租界里那班老爷本就是不做事的,原也没指望一堂就能审完。而且,第二次开庭的日子已经定下,就在九月初。唐竞说,到了那个时候,这官司一定可以了结。 案子一拖便是一个月,日纱倾轧本纱,投机客趁机做空的来龙去脉倒是被报纸写出来,广为宣传。这样的结果,正是唐竞想要的。 他嘱咐事务所的帮办整理庭审记录,以及报纸上的相关报道,一起带回小公馆给周子兮看。为了应对倾销和投机,华商纱厂同业会成立贸易公司出清积压纱,是她兄长生前参与过的最后一件大事。唐竞想,周子兮知道了一定会觉得安慰。 但那一日,他难得傍晚就回到家里,却听娘姨说,太太还在楼上睡着。 等到晚餐时,仍旧不见她下来。 唐竞还没说什么,娘姨却多嘴解释一句:“天气热,大概是滞夏,太太下午用过点心就在楼上歇着,没有胃口吧。” “那就送一点上去。”唐竞只得随口吩咐一句。 娘姨照办,分出一盏汤水,荤素两样小菜,并一小碗米饭,用托盘装了拿到楼上去。 挨到晚了些,唐竞才回卧室。周子兮倒是已经起来了,刚洗了澡,穿一件白绸子睡衣,披着湿发。唐竞见她精神不错,这才放下心来,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给她看自己带回来的报纸和庭审记录。周子兮索性把毛巾给他,让他替她擦头发,这样她才腾得出手来翻报纸。唐竞乐得服务,送佛送到西,连饭也一起喂了。 夜深,两人睡下去。周子兮却失眠,恍然看见这一夏的时光在她眼前流过去。 漫长又短暂,沉郁又欣快,空洞又餍足,她从来不知道时光也可以是这样的。 直至夜半,她总算入梦。那梦里,是周子勋在对她说:“现在,你知道了吧。” 九月,诉华商纱厂同业会案第二次在租界临时法院开庭,旁听席上的记者比上一次多出许多,更有不少民众听审,甚至还有反日会在法院门口拉出“抵制日货,横幅来。 这一回,对方陆榜生律师坐在原告席上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像是已经把那十几箱书证看完,并且抓到了被告方面的大把柄似的。 果然,推事才刚宣布重新开庭,陆榜生便向庭上指出:“唐律师上次提交的书证中有连续数日的市况电报存在错译,东京交易所的棉纱市价译文与原文不同,怀疑是被告方面存心错译,试图掩盖他们投机的事实,实在不可采信。” 说罢便呈了那几份电报上来,原文均是日文,与中文译本一一比对。 “比如这一份,”陆榜生当庭展示,面有得色,“原文为‘ハ日一日’,正确的翻译应当是价格‘日益’上涨,译文却成了价格‘八月一日’上涨,这么一来原本只是描述趋势的词语就变成了言之凿凿的日期。” 唐竞在旁边看着,做出一个意外的表情。那陆榜生看见,愈加自得起来。 唐竞这才起身解释:“自去年六月之后,交易所换了新任理事长,开始将每日市况电报翻译公示。我方提交的所有市况报告,包括其中译本,都是纱交所公示的版本,若有错误也是交易所方面的疏漏,并非我方故意。如有怀疑,尽可以去交易所档案室查找原件比对。” 那陆榜生倒是没想到这一节,当下也是一滞,却又是被顶在杠上,只得对推事道:“我方恳请庭上追加棉纱交易所为诉讼被告,追究错译电报,助长投机的责任。” “你确定?”推事问了一句。 “是。”陆榜生回答。 推事又看他一眼,转头与身边英国陪审官商议。 唐竞脸上无有表情,心里却是要笑出来,这案子第二堂也是审不完了。 果然,这一堂又是草草地退了。时间尚早,唐竞去麦根路见朱斯年。 朱斯年已然听说了庭审的情形,看着他笑问:“十几箱数万页的书证,你怎么知道陆榜生必定会看见那几天的市况电报?” “因为我去律师公会查过他的履历,知道他留学日本。”唐竞笑答。那几万页书证中大多是英文文书,相比之下,日文资料要少得多。他相信,若是那些日本话里出了错,一定是会被发现的。 “什么时候审第三堂?”朱斯年又问。 “不要来问我,”唐竞回答,“现在怕是连租界临时法院的英国书记官也在扯头发。” 这里面的妙处,朱斯年怎会不懂,不禁哈哈大笑:“纱厂在租界,交易所又是隶属华界特别市政府管理,这下一堂要在哪里审确实是个问题。” 唐竞也是十分笃定,朱斯年见他这样偏又来招惹,问:“现在不担心锦枫里逼原告撤诉了?” “不担心,这案子撤不了。”唐竞说了满口话,笑看着朱斯年。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朱斯年亦看着他。 唐竞也不兜圈子,直接回答:“原告那几个投机商身后是日本人。” “你小子果然聪明,”朱斯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这里面的渊源说出来,“这几个人早已去过数家纱厂敲诈闹事,你那时既然正寻着一桩官司,我琢磨着还不如介绍一个亲日的律师给他们,到公堂上闹去。至于闹不闹得出名堂,可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可惜他们运气不好,碰到你……” 朱斯年说着又笑起来,极其高兴的样子。 唐竞看着朱斯年,忽然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师兄面前,他总觉得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甚至有些炫技的味道。 回到事务所,唐竞又致电庐山,向张林海交代庭审的经过,而后又兼认错。 “是我疏忽了。”他这样说。 张林海只是听着,静了许久方才开口道:“行了,就等消息吧。” 这样淡然的态度,反倒让唐竞觉得有一丝不祥,但究竟是怎样的不祥,他自己也不知道。毕竟官司正照着他原本设想的节奏进行,法院管辖权存在争议,便使得一桩普通商事纠纷变成华界官家与租界洋人的问题,这一拖就不知会拖到什么时候去。 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