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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见濡颔首。 她苦笑了下,问:“爹你参他什么呢?能让一位侯府世子当场被收监?” “你知情么?”他直视她,淡淡道,“孙俞二人。” 楚怀婵愣住,迟疑了好一会儿,问:“爹怎么知道的?” “巡关御史奏的。” 楚见濡自个儿到上首落了座,不疾不徐地道:“你既然知情,你说我为什么要参他?目无王法,草菅人命,纵为权贵,又焉能是值得托付之人?更何况,两大佥事佥书至今尚未归位,这事我不参,早晚也必然会暴露,也就是查不查得到他头上的问题罢了。倒没料到此人如此蠢,杀两个人手脚都这般不干净。” 楚怀婵没作声。 好一阵子,她终于问:“爹,他是你女婿,后军都督府还剩多少大将,能抵得过你的一小半门生么……皇上如今又崇文,势力这般悬殊,你这样……要我怎么办呢?” 楚见濡自个儿倒了杯茶,一口气饮尽才道:“皇帝授意,不然我吃饱了撑的掺和这事?由我牵头,条件是无论如何都保你平安。” 楚怀婵抿唇,牙齿咬上下唇,良久,她问:“皇上为何一定不肯放过他呢?” “说了你也不懂。” “我若非要听呢?” “那便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兵部派巡抚总督领兵的事你听过吧,世袭军户那么多,自然反对声一片,南戚北孟若是被杀鸡儆猴,谁还敢说一个不字?这根本不是私怨,皇上哪有你想的那般小气。” “那爹的意思呢?”她不知为何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淡淡问道,“文官节制武将,爹你糊涂了么?前朝文官领兵,最后文官拉帮结派自行内斗,落得个什么下场?爹你已经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了,还不够吗?都已经门生遍朝野了。”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这是朝纲大事,岂容你置喙?”楚见濡拍了拍桌子,提高声音斥道,“再说了,文官又怎么了?南戚这几年的顶头上司是文官,陕西如今的巡抚是文官,平宁如今特遣总督也是文官,兵部哪一位进士出身的官员不都是弓马娴熟精通兵法的,武官能做的事,他们哪点做不了了?你还敢提前朝之事,若非之前几朝武官直掌兵权落得藩镇割据国破之果,前朝又岂会扶持文官起来领兵?” “所以呢,就不能求一个平衡么?如今五军都督府已有兵部调兵权的掣肘,为何还要将其赶尽杀绝?”她轻轻苦笑了下,“别的我不知道,但从前爹亲自教我读的史书里,率全城军民抵抗夷狄的沧河太守贺铭是武官,率精锐打得倭寇落花流水的征远将军戚勉是武官,哪怕就是你不肯认的这个女婿,他们父子二人在任时,宣府战乱频繁,承受了鞑靼绝大部分兵力,可国土疆界未曾后退半寸,城中百姓无一人因此殒命,他们也是武官!” 她越说声音越高,语速也越来越快:“爹要同我说文官,太.祖入京时率百官屈膝投降的少师甄景林是文官,抛子弃民导致平崇被屠城十日的陈汤是文官,”她自嘲地笑了笑,“今上入宫时,战事未平便第一个转舵拥今上登极的爹你……也是文官。” “啪”,一个耳光重重落下来。 她顿时被扇得别过头去,但她没停,只是伸手捂着左脸颊,转回头来继续道:“武官勇,气节不可折。人说文人傲气,实则呢,爹常说为官当变,怕不是变通的变,而是变节的变吧?依我看,历朝历代,最易变节的都是文官!爹今日就算要过河拆桥让一众大将都解甲归田便罢,功成不能身退反而要其身死,这得多没良心的人才能提出这等天理不容的点子!” 楚见濡指着她,气到连声音都有些抖:“你能耐了是不是?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锦衣玉食为人上人,半点苦不曾受,如今嫁人了胳膊肘便往外拐了是不是?敢在爹娘面前摔杯子,还敢指着鼻子骂你爹!你知不知道皇帝说无论如何留你一条命,是你爹我在云台跪了一日夜求来的!混账东西,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耐呢?现在姓孟了便了不起了是不是?” 楚怀婵默了一瞬,忽然平静了下来,道:“半点苦不曾受……爹忘记了当年将我独自扔在外祖家里赶去赴任的事了么?虽然事情起因不在爹,但哥当年同样迷迷糊糊身子不行,怎么爹就不怕蜀地难行,非把哥带走了,而把我生生扔下了呢?” 她笑了笑:“爹当年便弃了我一次,如今……又要弃我一次了么?” 楚见濡先是没出声,尔后便动了怒:“弃你?混账东西,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知道皇帝要你嫁过去的目的是什么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时机合适,要你站出来大义灭亲,好让天下人信服,好堵后军都督府的悠悠众口!如今为了不让你亲自出面遭天下人唾弃,你爹在皇帝面前已经快趴成一条狗了,你还想怎样?要你爹我端着自个儿的脑袋去求皇帝放过你夫婿么?” 她没再答话,只是吸了下鼻子,尔后敛衽跪地,磕了个响头:“谢爹多年养育之恩,也谢爹今日保全之恩。人各有命,日后,就请爹勿要为不孝女cao心了。” 她磕完头,没等他接话,径自起身往外走。 他喝住她,问:“你干什么去?” 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籽玉镯,当日赵氏赠的新妇礼。 “找他。” 第63章 铡刀之下 “你给我站住!” 楚见濡暴怒之下, 额上青筋尽显:“你别给我犯浑, 你现在能去哪儿?陈景元正围着西平侯府呢。” 楚怀婵顿住脚步, 愕然转头看向他, 咬牙道:“就因为世子取两位佥书佥事的性命, 便兵围侯府?西平侯还未被削爵下狱呢, 皇上欲除孟家的心思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楚见濡闭眼, 深深呼出一口灼热的气, 在下着阴雨的深秋之日, 竟起了白雾, 他叹了声:“你也不是不知,当年大军都撤回到清远门下了还突然遇袭致先帝遇难,这事本就蹊跷得很。朝中对西平侯的质疑之声一直未曾断过,按例, 有通敌之嫌的边将,就算错杀也绝不能放过, 当年战事平定之后, 孟家就该被满门抄斩。若非后军都督府一众大将以曾缙为首,力排众议, 在午门跪了三天三夜, 铁骨铮铮的马背男儿跪倒了一个又一个也不肯作罢, 皇帝岂会不杀反赦,但从此也再不提接西平侯回京养伤的话了。” 楚怀婵苦笑了下,眼里忽然不可遏制地泛了水光, 但在父亲跟前,她仰头将泪水全逼了回去,这才平静道:“通敌把自个儿通得长卧病榻不起么?通敌通得大权旁落还要被人抹掉一生功绩么?况且,如果这么多年都质疑之声不断,为何不彻查当年之事,而是任由这种怀疑一步步滋长蔓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