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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泊宁。殿内婢女皆面露惧意,纷纷跪了下地,蒋泊宁却仍昂首挺胸,往前又走一步,声音朗朗,“泊宁不敢嫁给左相,还有一层原因,正是为了太后与左相。太后与左相是楚人,太后嫁给秦王,又生下了秦王,自然不会被秦国宗亲百姓反对,可左相不同,左相先是除了公子壮等一干王族公子,与宗亲结了仇,又在朝中身居高位,若是娶了泊宁这个外人,还怎么融入秦国,怎么安身立命?要想想,昔日的商鞅与张仪,哪一个在秦国熬到了最后呢?” 上首一声轻轻倒吸冷气,蒋泊宁捞起身下裙袍,伏身跪地,“最后一层,泊宁私心,墨家客居秦国,虽有报答秦国重用的心,却总是觉得身是外人。泊宁嫁给嬴姓秦人,也是如太后和左相一般,想在秦国安身立命罢了。一日不能在秦国扎根,一日便只能依附王上宠信,只要王上心中起了忌惮疑心,便是朝不保夕。此情此心,还请太后成全。” 大殿之中,只静得只剩下缓缓呼吸声。华服窸窣作响,上首太后终于站起身来,玉步轻移,走到殿中,停在蒋泊宁身前,伏身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从前初见你,我只觉得你像明镜,办事尽心,多了孤勇,少些谋略也无伤大雅。现在看来,你倒是更像张仪,腹中肚肠九曲,叫人吃惊啊。”恍若春风乍起,只见太后眼中冰霜尽消,春意未进眼底,可唇边笑意却是暖暖,双手扶起蒋泊宁,握住她双手,轻拍她手背笑道,“你的话说得很好。既然话已经说得这么好,本后希望你自能做到。你聪慧,我也不瞒你,本后很不喜欢你,但为着秦国,为着我儿,舍不得杀你,你要好好把握这个度,不要让自己变得无用,也不要让自己变得太叫人讨厌。” “泊宁明白。” 殿外宫婢缓步走进来,躬身朝着太后道:“太后,赵医令来了。” 蒋泊宁闻声转头,见赵荧手中端着一个木盘,盘中搁着一只铜碗,碗中药汁漆黑,散发着酸苦气味。 赵荧俯首道,“太后,避子汤好了。” 第70章 偌大甘泉殿,但听赵荧声如珠落玉盘, 轻轻回荡在房梁之下。蒋泊宁心下一跳, 只觉得自己四肢血液回流,一瞬手脚冰凉,只能缓缓吸住一口气, 转头望向太后。 那双狐狸眼抬起, 亦是瞧着她, 眼角笑纹若隐若现, 三分狡黠,七分探究,看进蒋泊宁眼底,叫人连头皮都发麻。 太后脚步轻动,往赵荧面前走了两步,端起那碗避子汤,转身面向蒋泊宁。蒋泊宁压不住惧意,脚跟往后挪了半寸, 却见太后广袖一扬, 却是以袖掩面,一仰头将碗中避子汤喝了个干净。 铜碗落在木盘上, 哐当一阵钝响,后头婢女走近来,双手将布帕递到太后手边。太后接过来,手指捻着布帕,在嘴边轻轻一擦, 抹去棕色药汁,那双狐狸眼却是牢牢攥着蒋泊宁,一分一毫未曾移动。 布帕被甩在铜碗旁边,太后扬扬手,“都下去吧。本后要午睡了。”衣裙摆动,广袖轻拂,狐狸眼中冷光未消,又是在蒋泊宁那早已伏底下去的头顶瞧了许久,才缓缓收了回去。 婢女侍奉着太后走进内室,待到那脚步声尽消,蒋泊宁和赵荧方才直起背来。两人对视一眼,只默契地一言不发。赵荧将手中木盘交给甘泉殿内婢女,转身随着蒋泊宁一同往外走去。 前脚踏出甘泉殿院门,后脚赵荧便两三步急趋到蒋泊宁身侧,一瞧宫内长街无人,低声问蒋泊宁道:“往日里太后都不是这个时辰用避子汤的,今日可是你惹了什么事了?” 蒋泊宁瞧着赵荧那神情,只觉此刻胸中那颗心还猛跳个不停,“我还以为,那碗药,是太后要灌给我的。” 赵荧脚步骤然停下,眼睛也是一瞬瞪大,是一个哭笑不得,扯住蒋泊宁的衣袖,急急问道:“你和国尉……”说到一半,赵荧那笑意顿时崩然四散,双眼一眨,攥紧蒋泊宁袖口,“太后她怎么会知道?莫不是忌惮你到这种地步?” 蒋泊宁挽起赵荧的手臂,只一块儿缓着步子往前走,“这几日我同白起去了郿县,想来太后也知道了。不管今日太后本来想要干什么,现在她没有灌我避子汤,就是说我方才在殿中花的口水没白费,太后倒底是听进去了。我算是躲过一劫。” 赵荧虽不知个中细节,但她只向来不喜多问一句话,只心中替蒋泊宁松了一口气。 未走多几步,蒋泊宁倒先开口,“赵医,那避子汤,能不能给我来一碗?三四天前的事情,现在还有用吗?药重一点也没关系。” 赵荧噗嗤一笑,抬手在蒋泊宁额头轻轻一点,“乱来。若是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 “那可怎么办?之前一是没想起来,二也是不敢在外头随意找医者。” 赵荧歪着头瞧蒋泊宁,倒是不解,“这有什么的?难不成你还打算将婚事往后拖?白国尉不心寒,我都得替他心寒。” 蒋泊宁皱起眉头,“我也不是想拖。可再快也得等他打仗回来,少说也得四五个月小半年的。虽说有王命在,可明说出去是无媒苟合,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面子?你以为这里是燕国还是鲁国?我们秦国这里,还不兴这些虚的。再说了……”赵荧偏头一瞧蒋泊宁,“太后虽今日因为你的说辞放过你,可若是明日又听了谁的话,怎么办?她要拆散你们,国尉不在咸阳,你找谁来帮你?要我说,不如看天命,若是有了,太后轻易不会让你嫁人,要是没有,今日我给你熬避子汤,也是白费了我的药材。” 蒋泊宁只觉得脸上有些辣,战国民风是奔放,太后晚年还能跟义渠王生了俩娃,又纳男宠的。可这也比她能接受的要奔放太多了吧。但是,赵荧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思忖再三,蒋泊宁还是点点头,算是顺着赵荧的话,听天命算了。 两人刚走到分岔口,赵荧正想起什么话要嘱咐蒋泊宁,却见一个内侍从宫墙根走过去,躬身对赵荧说道,“赵医令。” 赵荧撇撇嘴倒没打算去理他,转头只握住蒋泊宁的手,刚要开口却被截过去话头。蒋泊宁瞧了一眼那内侍,只觉得眼生,不像是太后和秦王近身的人,只问赵荧道,“你如今不是当宫中的女医令,只管甘泉殿和议政堂,这人是哪家的?” 那内侍先躬身回话,“小人在左相跟前做事。” 赵荧瞪了那内侍一眼,对蒋泊宁说道:“不用管他,烦得很。我只同你说,免得你又犯迷糊。一个月内,仔细饮食,月事要是晚了,立刻递消息给我过去,我好去给你诊脉。切记!” “知道了,知道了。”蒋泊宁拍拍赵荧的手背,却是凑上去说道:“你别老顾着劝我,也得顾一顾你自己,若是对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