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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苏澜像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侧过脸,目光冷淡,向我的方向看来。 他的目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了极短暂的一瞬。 他居高临下地睨视着我,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一瞬过去,他便收回视线,转过头走了。 我伏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 大军又开始前行。 我的脸贴着地面,鼻间满是泥土的气味,手里只抓到一把混合着泥沙的枯草。掌心被割破了,滴答滴答淌着血。 下巴被粗糙的石砾压得生疼,嘴里好像进了沙子,嚼碎、嚼烂了,也分辨不出一点味道。 马蹄声渐渐地远了。 我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看着身后恢弘的宫殿。 有趣的是,我突然意识到,这仿佛不是我第一次见到过这样的场景了。 上一次是昭国军队兵临城下,将姜国王宫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在等。 等我的父君从王宫中出来,屈辱投降,再将他枭首,示以天下人。 他们将我父君的头颅高悬在城墙之上。 昭军离开后,我伏在城墙下,望着他的遗容,号啕痛哭。 父君在时,常对我说,他想在酒乡快意人生。 我常想,不知如今他的魂魄是否找到了那方归处? 我已然累极,沉沉睡了过去。 第31章 前尘28 再睁开眼时,我已被宫女抱进了殿里,躺在床榻上。 听那名宫女说,她是苏澜派来照看我的。 我问:“苏澜在哪?” 她低着头,小声答道:“陛下数月都不会回来了。” 我不再说话。 苏澜不在,宫中冷清了不少。 更有许多宫女趁着这个时节休假,去永安城中省亲的。 我见那来照料我的宫女日日魂不守舍,知道她定是也想出宫探亲。 反正苏澜也不在,我已在长宫居住多年,没有什么不便,于是悄悄准了她一日的假。 她再三感激,向我允诺明日傍晚便会回来。 我连连点头应是。 只不过,我多半是不会再见她了。 今夜我便要离开这里。 酆城是姜国最后一座城池。 卫泱来见我时,也曾提过,秦军与姜国的最后一役,正是在那里。只要我能逃到那里,便能彻底脱离秦的桎梏。 这几日,我也从宫女那里隐约听到一些几日来的变故: 酆城主将不肯降,秦军连日攻城不下,前线传来急报,苏澜便决定率兵出征。 北国的军队便是在这时流窜进了秦国的。 只是秦军早已等候着他们的到来,只等北军一入关便将其歼灭。而经此一役,北国元气大伤,再不能同秦抗衡。 苏澜不在,长宫内的侍卫防备亦松懈不少,今夜绝大部分兵力都安插在了永安城外。 我摸黑绕过重重守备,望着偌大的长宫,灯火迷离,一派盛景,心中有些感慨。 那情形像极了我第一次来到秦国时,沐沐指着那宏伟的宫殿,对我说:远近山河净,逶迤城阙重。 如今,却只剩下我一人了。 苏澜也走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 我握紧怀中的手帕,上面绣着一只青桑鸟,是沐沐留给我的。 苏澜将我扔在这里,卫泱只拿我当枚弃子。 但我还有机会,带着沐沐一起,再看看故土。 在我前方不远处便是正门。 我急急向前跑几步,忽见拐角处有亮光,几名宫女大抵是刚下值归去,有说有笑地朝我的方向走来。我一个闪身躲进瞬华殿,谨慎地停下脚步,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几个宫女的声音渐渐地远了。 外面许久没再传来声响,我小小地松了口气,随即环顾四周,在黑暗里稍作休息。 瞬华殿是过去静仪公主曾居住的地方。 如今这里空无一人。 殿中央摆着一张宽阔恢弘的书案。我的目光落在书案后的墙上,记得上次进来时,那里原本挂着一幅万里江山图。 如今却被人撤掉了,重新换了一幅画。 这幅画我曾见过。 我愣愣地伫立在悬挂起来的画纸面前。 面前绘的是永安雪景。 漫天大雪纷飞而下。 整座寂静的皇城此刻静默在一片苍茫的白色中。 画上的小姑娘在雪地里紧紧握着他的手,红扑扑的脸颊回过头望着他,嫣然而笑。雪落了满头,像要一同走到白首。 右下角一两墨痕: 永安二年冬,与晞游。 如岁。 黑云压城,空荡荡的酆城已成了一片焦土。阴黑沉郁的天穹低垂,裹挟着化不开的杀气。 不知过去几天几夜。 我跌跌撞撞地走在宽阔的主城街道上,鼻间嗅到一种深深的腐朽的气息,潮湿的空气将我的脚步声也浸润湿透。 城中已然空无一人,凋敝残垣,原本平整的大道被炮火轰得瓦砾残破。 大路两侧的商铺皆残破不堪,半扇窗子歪歪斜斜地挂在所剩无几的墙木上。牌匾砸落在地。 道路两侧潦草插着数支横乱无章的箭簇,燃烧的残火冒着浓重的黑烟。 所见一片苍凉。 我茫然驻足。耳边风声哀号呼啸,视线最远处,昏黑的城墙上,一面血红的旌旗在烽火狼烟中飘动。 旗上遒劲的篆书写着:秦。 姜国的最后一座城池亡了。 日后这寸土地便是秦。 为时已太晚。 我又无处可归了。 我的眼帘闭着,却只觉得视野所及皆是血红。 双腿失去知觉。我再也走不动了。 我阖着眼皮,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沐沐的身影。她站在我面前,嫣然而笑,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糖兔子。 “阿宴。”她的笑意盈盈。 她说:“该回家了。” 我慌忙向前虚踩了一步,想要抓住她的胳膊。 “不要死。”我的声音含糊不清,夹杂着低低的哭腔。 “不要死。”我的手指死死地扣入她的皮rou。 而她的眼神温柔而无奈,声音里尚有那我再熟悉不过的宠溺。 “别怕。”沐沐告诉我。 她说的是:“别怕”。 不是,“我不会离开你”。亦不是,“我答应你”。 眼泪霎时淹没了我的视线。我再也无法看清她的模样。 一支羽箭破风穿云而来,穿过她的影子。她的身影便如水中的倒影,霎时消散了。 我恍恍惚惚抬起头,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在我面前,是秦国的军队。 三面皆是密不透风的城墙,将这方寸之地围得水泄不通。 城墙上密密麻麻站着铁甲森严秦军守卫,皆拉弓上弦,朝我的方向瞄准看来。 我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