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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露出类似那样的神情——她很懂得他,因此会以自己的方式照顾他,就像他照顾她那样。 她对他笑、对他撒娇,隐隐表现得比平时更加依恋他,并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直到他终于疲惫不堪地睡着了,她才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屋子。 她靠在门外,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着。 天知道她是怎样度过这一天的,他的每一丝痛苦她都能感同身受,她能感觉到他的压抑和挣扎,而她却束手无策帮不了他。 而她有多痛,心里同时就有多恨。 恨那些逼迫他染上五石散的恶鬼,他们怎么会如此无能和无耻,既要仰赖他的庇佑、又要把他逼到穷途末路。 倘若有一天刀俎来到她的手中,那她一定…… 沈西泠的手暗暗攥紧了。 这时她耳中听闻一阵脚步声,她侧头看去——来的人是青竹。 自从那天齐婴服石、沈西泠在门外质问了青竹一句之后,他便似乎有意躲着她了,不过沈西泠倒并不很在意,一来因为这段时日她的注意力都在齐婴身上、实在分不出哪怕一星半点去顾及他人,二来青竹与她本来也不算亲厚,若无什么要紧的事,相互并不怎么说话。 而今天他却来找她了,试探着走到她身边,在离她两步左右的地方坐下,随后便长久地沉默。 他着实静了好一会儿,随后才颇有些艰难地说:“……对不起。” 沈西泠知道,他是在为之前没有阻止齐婴服石而道歉。 青竹从还是个小童的时候便随侍在齐婴身边了,是被牙婆辗转卖到齐家的。他至今还记得那牙婆很凶戾,对他和当时他身边的其他孩子动辄打骂,进齐家的府门前还曾恶狠狠地警告他们,让他们表现得乖些,若得罪了这神仙府邸中的贵人们,便要绞掉他们的牙、打发他们去街上要饭。 他和其他孩子们都很害怕,还以为进了这府门是要去见什么青面獠牙,未料齐家的贵人却都和善。 他们是尧氏亲自见的,那位美丽和善的夫人彼时倚靠在嘉禧堂坐床的软垫上,笑吟吟地打发身边的丫头给他们分糖吃。夫人许是看他面善,当时便指着他说:“敬臣身边是不是还缺个伺候笔墨的童儿?这孩子我瞧着安静,该与他合得来。” 他听明白了,自己交了好运、有机会留在这个府上,而他只要留下了,就不用再回到牙婆手上、也不用被绞掉牙齿去当乞丐了。 他被人领着去见了齐家的二公子。 那一年齐二公子尚未行冠礼,却已经入仕为翰林院编修。这位公子当时瞧了一眼被丫头领到身边的小童,又听说这是母亲给他分来伺候笔墨的,眉头皱了皱,说:“年纪未免小了些。” 他那时的确不大,也才十二三岁年纪,倘若齐二公子不收他,他便要重新回牙婆手上去过颠沛流离挨打挨骂的日子了。 他口讷,不知该怎么说怎么求才好,只一个劲儿跪在地上给那位公子磕头,兴许他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怜,那位公子叹了口气,说:“罢了,留下他吧。” 只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有了一个安定的栖身之所,还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青竹。 他始终视公子为自己此生的恩人,感激他当时的那一点头,他对自己发过誓,会一生对自己的恩人尽忠,报答他的恩情。 可他却没能阻止他服石。 他并不是没有试过,可他太习惯于服从公子了,且每次都看不得他受到瘾症的折磨。 倘若他也能像沈西泠这般呢?倘若他豁出命去阻拦公子呢? 是不是……公子就不会染上这么重的瘾症了? 他为此深深地自责着。 沈西泠当然知道青竹与此事无关,齐婴服石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他一个仆役想拦就能拦得住的,只是今日齐婴犯了如此凶险的瘾症,沈西泠的心神已经彻底乱了,她实在没法不迁怒,以至于对青竹说了重话。 “你与我道歉又有何用?”她眼眶还红着,“他那么疼,我今天甚至以为他会……” 我甚至以为……他会就那样在疼痛中死去。 她说不下去了。 青竹深深地埋着头,两手都抠进了土里。 而沈西泠已经不想再多说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随后起身进了屋。 关门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究竟什么才是忠心、怎样才是为他好……你我都再好生想想吧。” 她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走剧情啦~ 第193章 云雾(1) 五月的江左风景如画,建康繁华依旧,仍是这天下第一等风流矜贵的所在。 秦淮北岸历来是大梁王公贵胄聚居之地,近年更添了一座巍峨的府宅,原是当朝第一武官韩守邺大将军分府别住,在这寸土寸金的秦淮北岸辟了约一坊之地另建新宅,匾额上的“大将军府”还是当今陛下御笔所题,着实是雄阔体面极了。 这也不怪大将军铺张,人手中握有多大的权柄,自然便要配上多大的气派,否则便两不相衬了。齐家衰败之后,韩家成了实实在在的第一世家,而韩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兵马更是韩家的翘楚,比他们一族的主君风头更劲,即便天子也要礼遇三分——这样的人物,难道还不配建个豪奢的新府宅住上一住么? 这日大将军府来了位客人,正是韩家的主君韩守松。 他被下人引着、穿过开阔的新庭进了正堂,落座之后却迟迟不见他兄长韩守邺来见他,只有他的侄儿韩非觉先至堂屋同他叙话。 韩非觉是韩守邺的第三子,今年方二十二岁,因自幼体弱不能随父亲入军营历练,是以一直读书立志考取功名。他上面本还有两个哥哥,二哥韩非墨因病早逝,大哥韩非从今年三十七岁已是军中将领、是最得他父亲看重的儿子,平日多待在军营,是不常在府中的。 韩非觉上堂拜见了叔叔,韩守松同他一道喝了杯茶,说了几句话。 他先是问起侄儿的身体,随后又问起了他读书的近况。 “劳叔父挂念,”韩非觉答,“身子也无非一直就是这样,大小总要生些病,侄儿早已习惯了。” 他的确是一副病容,怏怏的模样,眼睛也无甚神采,瘦得有些佝偻。 “至于读书,”他苦笑,“我不像仲衡那样天赋异禀,还要多下几年苦功。” 韩守松一听他如此说,自然要客气两句,顺道指摘起自己次子的不是:“你可不要提他,那逆子做的荒唐事可比正经事多出了许多去,当初还敢在乡试考场上交白卷!这样的人还能点什么状元,说出去都是滑天下之大稽!” 韩守松嘴上虽是这么义愤填膺地说着,然则心中其实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