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年
第一章 周年
纽约,深夜。 街道上弥漫着地铁排放的蒸汽。 高楼、长路、庞大的建筑笔直,穿透眼前的烟幕。夜风裹挟着细雨,玻璃建筑上倒影着光,熙熙攘攘地汇聚,不知去向。 一辆红色布加尼停在幽暗的巷口,明艳张扬,像幽诡夜里的一团鬼火。 荆夏靠在汽车引擎盖上,点燃一支烟。 不敢了、下次真的不敢了,哭着的男人流着鼻血,胸前沾湿一片,是刚才被她揍的。 白雾夹着冷冽的空气里,从苍白的唇间蔓延,荆夏低头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男人,矮身蹲下来。 我、我错了男人吓得语无伦次,连连后退,下次真的不敢了。 荆夏没说话,又猛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指尖火光明艳。她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倾身过去。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男人看着她摁在自己手臂上的烟头,痛得几乎晕厥过去。 记住了?荆夏问。 嗯嗯,男人点头,记住了。 那就滚吧。她说,起身弹开手里的烟蒂。 男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直到确定他跑远,荆夏才捡起地上的纸袋,起身理了理因为搏斗而凌乱的衣衫。 啊呜~ 脚下传来软糯糯的声音,拉开门把的手顿了顿,她低头,看向那只被她救下的流浪狗。 刚才那个流氓不知是喝醉了,还是纯粹变态,大半夜蹲在巷子里,拿烧红的烟头烫狗。 荆夏从口袋里搜出几个创口贴,给流浪狗贴上。 啊呜~ 也不知是不是从荆夏这里找到了安全感,这只流浪狗似乎缠上她,不肯走了。 荆夏只得再蹲下来,拍拍它的头,无奈道:我不能带你走。 我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了,怎么能顾得上你呢? 小狗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听懂了。 走吧,她说,以后别傻兮兮地任何人都信,知道吗? 小狗摇摇尾巴,起身慢慢走远了。 三月的纽约深夜,气温依然很低。 车里很快起了雾气,电台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女主播语气沉重。 大都会剧院恐怖袭击两周年,纽约市民们自发前往林肯中心,在广场上 电流消失在雨幕,绕过几个街区,荆夏把车停在Pinnacle大楼外面。 顶层那套哥特式豪华公寓仍然灯火通明。 一股莫名的烦闷袭来,她关掉电台,街灯晕染的后视镜里,出现一张白净的脸。 浓密的羽睫下压,挡住水雾似的黑眸,明明是清秀的长相,一双飞扬的眉却直直向双鬓插去,给这股柔美凭添一抹冷艳。 她摸出剩下的伤口贴盖住额角的淤青,顺势将黑发撩起来,绑了个马尾。 这是在今晚霍楚沉的订婚宴上弄伤的。 想起那场帮派枪杀,荆夏觉得胃腹中腾起一阵惴惴。 身为霍楚沉未婚妻的保镖,她多少知道些这位地下军火之王的背景。 明面上,他是纽约Navoi集团的总裁,掌控着美洲大半的航运市场;暗地里,他还插手着国际军火走私的生意,在美洲、非洲、和中东地区都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想杀他的人,自然也就不计其数。 其中当然包括今晚发动突袭的南诺家族。 荆夏烦躁地揉了揉脑袋,拎起副驾上的纸袋下了车。 * 直达电梯停在五十层,门向两侧滑开,冷光涌进来。 公寓似乎有些不同。 这里是订婚后,霍楚沉送给他的未婚妻温晚晚的。荆夏和她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平时鲜少有人造访,就连霍楚沉也从没来过。 而今天 荆夏踟蹰着,走到会客厅里背对着电梯的沙发后,目光落到上面的那件深灰色男士大衣。 有人来了。 可是温晚晚在纽约,根本不认识什么朋友,更别说还是个男人。 订婚宴上,南诺家族杀手包抄扫射的场景涌现。心绪瞬间绷紧,她放轻脚步,准备先排查室内情况。 然而一股陌生的气息从身后逼近,荆夏低头,看见地上一道高大的阴影向自己拢过来。 电光火石的一瞬,刻在血液中的本能让荆夏当即出手。随着一声闷响,男人倒地,喉间溢出一声呻吟。 棕发、碧眼,干净深邃的五官,是典型的白人长相。身材高大健壮,却穿着一身剪裁讲究的西装。被她擒住的右手中、食指二三骨节处留有薄茧,是常年用枪才会磨出的痕迹。 在纽约,除了黑手党党徒,没有人会同时拥有这些特征。 思绪一顿,被擒住的人反应过来。腕子陡然用力一拧,到底是占了身高和体力的优势,被摔在地上的男人很快反守为攻。 拳头快而密集,带着罡风,冰雹一样地砸过来。荆夏不能与之硬碰硬,但靠着体型差异灵活躲闪,快得像一尾滑溜溜的鱼。 变化发生在一瞬间。 男人精壮的小臂一抬,忽而改变方向,直朝荆夏的脖子扑去! 喀! 是齿关猛磕的脆响。 冷光闪动,一道暗影从墙上晃过,那只扑向荆夏脖子的手僵在原处。 动作太快,以至于对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是如何矮身避过一击,还顺势抬脚踹上自己下颌的。 妈的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然告罄。 只听喀嚓一声金属相击,枪支上膛,男人捂嘴后退两步。 可是下一刻,他还没举起的枪就再次被荆夏踹飞了。 男人应声倒地,荆夏随手抄起装饰柜里的一支花瓶,抬手就向男人的额头砸去。 唔 动作僵滞在半空,她只觉脖子一紧,侧边的动脉忽然被一个柔软而冰凉的东西扣住了大而有力,像掠食者突然咬住猎物的脖子。 维托。 清冷淡然的一声,让剑拔弩张的情绪,霎时降至冰点。 那人的声音低低的,沉而有力,从胸腔里迸出来,不急不缓。 仅仅两字,力有万钧。 地上的金发男人一怔,没有立即退后,但眼睛里的戾气却比刚才少了许多。 没有人再发出声响,周遭安静到窒息。 荆夏反应过来,那样的质感,应该是皮质的手套。 出神间,那个高大的暗影拢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重,沉得让人窒息。 下一刻,她被男人翻过身来,抵在墙上。 四目相对,黝黑的眸子带着迷雾的灰,云遮雾罩地拢过来,无孔不入,杀伤力加倍,像一只优雅的豹。 以女性标准来看,荆夏绝对算得上高挑。可是面对这个人,她似乎踮起脚尖都够不到他的下巴。 他身上干净的气味围拢过来冷杉、檀木、海洋,让人想起被暴雨冲刷的大地。 荆小姐,他再次开口,刚才是一场误会,我放开你,别再反抗。 强势的口吻,把解释变成发号施令。 荆夏点头。 男人这才松开控着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退,荆夏终于看清他的样子。 会客厅里,巨大的高空落地窗前一盏孤灯。 光线流动,沿着他利落的黑发一路到锋利的唇颌线才停下。眼窝隐藏在额前几缕碎发之下,淡漠而深邃。 可能是灯光柔和了他泠冽的线条,荆夏竟然在他脸上看出一丝温柔的味道。 黑发、黑眸、和异域的轮廓,兼具东方秀丽和西方英挺的长相。还有刚才,他的荆字发音标准,丝毫听不出英语母语者的味道。 混血。 可是荆夏记得,纽约黑手党的成员和党徒一般都是意大利人,似乎没有这样一个带着明显东方特征的混血。 见荆夏情绪稳定下来,男人走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道:我们见过。 什么?荆夏有些懵,完全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男人没有表情,双手交扣,将手肘架在膝头,身体前倾,小臂上微凸的血管清晰可见明明是想要交谈的姿势,却带着股准备攻击的汹涌。 一直还算镇定的心跳倏地就快了几分,荆夏拢了拢身上的夹克。 我们见过,在今晚的订婚宴。没等她反应,男人再次开了口。 今晚、订婚宴、他们见过 荆夏一愣。 所以他就是 霍楚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