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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殇奇案(01-03)

由孟老夫人亲往。

    原本老夫人应携孟氏子嗣同往,然长子守义已亡,而次子守礼又是个不收敛

    之人,况且偌大家院也不能无人照料,故此只得由仆役和总管陪同只身前去。

    这一路劳顿自不必说,老夫人自沂水县赶回家中已是五月初了。

    然平心而论孟老太对於次子守礼并不放心,因此到了家中顾不上舟车劳顿进

    的院中直取二进,便去寻那不肖的儿子。

    「守礼,我儿!」老夫人来至孟守礼门前呼唤道。

    然屋中并无人应声,却好似听到些许异样怪响。孟老太见大门虚掩,便轻轻

    推开步入屋内。孟安这一路一直陪在她身边鞍前马后的侍奉,此时也未多想便随

    后进屋。

    「嗯……给我……快些给我……难熬的紧……」隔着一扇屏风,那怪声更加

    清晰可闻,居然是一女子娇怯怯的呻吟,听入耳中说不出的yin秽。

    难不成守礼趁为娘不在,於家中做起了风流勾当?老夫人心中想着快步向内

    堂步去,岂料转过屏风,待儿子床榻出现在她面前之时,眼前情形却将这久历沧

    桑的花甲老妪惊得呆立当场。

    但见得一妙龄女子正卧於儿子榻上,上身衣衫尽去,一对丰挺曼妙的酥胸来

    回荡漾,下身仅存一条裹裤,修长美腿尽皆暴露在外。这女子周身几近赤裸,尚

    且不知羞耻的摆胸扭臀,在床榻上扭动蜷曲,宛如一条勾人魂魄的蛇蠍。

    孟老夫人吃惊非小,然定睛观瞧待认出此人形貌之后,却是怒不可遏。原来

    此女并非旁人,竟是自己刚刚过门不足一季的大儿媳妇孟方氏为谁!

    方氏此时两靥晕红双眼迷离,吃力的扭回头,明明已看到婆母和管家站在床

    前却未有任何惊恐,甚至连最基本的遮掩也似懒得去做,竟是仍旁若无人般娇喘

    呓语:「守礼,好叔叔……你在哪?奴家……奴家不堪忍受了,快来……快来…

    …给了奴家吧!」「这……这这……」孟安也似呆若木鸡般怔在那里,身为下人

    面对如此情景,叫他怎好多言。

    孟老夫人毕竟年长经过风雨,虽然惊怒已极却未失了分寸。四下寻找,见这

    屋内方寸之地未见自己儿子身影,扭头对孟安言道:「你去寻二少爷回来,快!」

    孟安知道以他身份实不该在此多作逗留,闻言应了一声立刻快步去了。出得

    门来未行几步却见孟守礼闲庭信步般自院口行来,手中拖着个半掌宽的小木匣。

    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施礼道:「二少爷……」孟守礼见他到来一怔,忙问道:「

    怎的你回来了,母亲大人可安好,现在何处?」

    孟安言道:「现在少爷房中……」

    「哦。」孟守礼支应一声这就前去。

    「二少爷……」孟安一把拉住他的袍袖,续道:「二少爷自去便了,然……

    然……」

    孟守礼见他神情闪烁似欲言又止,颇为纳闷,问道:「安叔你这是怎么了,

    何故如此吞吞吐吐?」

    其实孟安见了屋中方氏,本疑二公子与其有不可告人之事,此时见他神色泰

    然也有些拿捏不准了,只得言道:「少爷您可知大少奶奶在您房中?现下里……

    现下里……哎,我等不便多言,您自去便知!」「怎的嫂嫂会在我房里?」孟守

    礼稍一迟疑,见孟安神色知他只得言尽於此,也不追问,将手中匣子揣入怀中快

    步去了。

    迈步进屋转过屏风,孟守礼先看到自己母亲竖立床边,紧跟着便见嫂嫂居然

    赤身裸体伏於自己榻上,登时一惊,立刻斜身侧头避过了这难堪景象,这才唤道

    :「母亲大人……」

    「礼儿,这是何故?」孟老太冷声问道。

    孟守礼见母亲面罩寒霜身子颤动,往日里慈祥温和之色荡然无存,知道她眼

    见此景,定疑心到自己身上,忙道:「孩儿不知!孩儿刚从外面回来,尚未更衣

    ……」

    「你当真不知?」孟老夫人冷峻异常,怒喝问道。

    便在此时方氏似听到孟守礼的声音,突地一改方才骨酥rou软的模样,竟是自

    踏上腾身跳下,直奔他扑来,口中浪荡的娇唤:「守礼,是你来了,我的好叔叔

    ……你终於来了,想煞奴家了,今日见不到你奴家怎生活得!」

    孟守礼为了避嫌本是侧身相对,对方氏之动向不甚了了,这便给她扑个正着,

    竟是被其合身抱住。连忙一边拉扯挣脱一边急道:「嫂嫂,嫂嫂不可,你这是做

    什么,怎的如此……」「你怎的如此下贱!」他未尽之言恰被老夫人续上。眼见

    儿媳这般目无伦常不知廉耻,孟老太再无法忍受,一面喝骂一面伸手过来拉扯方

    氏胳膊。

    岂料方氏似色欲迷障,宛如发情雌虎,见有人欲阻止她寻欢交好,竟是看也

    不看,奋力甩脱了老夫人的臂膀。

    「啊!」孟老太年迈,经长途劳顿本就体弱,加之急火攻心更是气虚,这一

    个没站稳便一跤跌了出去摔在地上。

    「母亲!」眼见老母跌倒,孟守礼大惊,再顾不得分寸,狠狠一把揪住方氏

    赤裸的手臂,用力将之甩到一边,奔来查看孟老夫人境况。

    只见老人家委顿於地口眼歪斜手足抖动,显见跌的甚重。

    「母亲母亲!」孟守礼忙行捶打舒络,好半天才使之舒缓了这口气来。

    「呃——咳咳……」老太太气的身子栗抖,颤巍巍言道:「家门不幸家门不

    幸啊,出此逆事招来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坏我家门,叫我怎么对得起你九泉之下

    的父亲啊!守礼啊,你定要洁身自好,决不可背着为娘干出luanlun常的事情来啊!」

    孟守礼双眼含泪,急即应道:「母亲放心,孩儿清白之身绝不能与之苟合…

    …」

    刚说到这,方氏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又从地上爬起,却是对被自己重伤的婆

    母熟视无睹,反而自后面合身抱住了二叔,癡迷的娇声道:「好叔叔,莫要如此

    对我,你要奴家怎的,都依你,这便给了奴家吧,如何?」

    孟守礼对母亲正值关切,更不愿再听取这些下流言语,当下把心一横,突地

    扭回身一个耳光重重击在方氏那粉嘟嘟的面颊上,骂道:

    「嫂嫂你清醒了吧,莫不是发了花癡不成!」

    眼见女子被他一记打翻跌入床榻,立刻卷起被子将她赤裸娇躯裹上,对外面

    喊道:「安叔,你快些来!」

    孟安本在门外候着,听到召唤立刻进内,不敢去瞧少奶奶的羞人样子,立於

    屏风前应道:「二少爷有什么吩咐?」「大少奶奶失心疯了,今日之事乃是她发

    病所致,你快快进来,我有事要你去做!」孟守礼言罢,待他入内使其唤来丫鬟

    小菊,将用被裹着的方氏送回其寝房,命人将之看管起来,并严令今日之事绝不

    可外传,自己则急切切背了母亲去她房中,找郎中诊治。却不料老夫人这一病,

    体弱内虚加之气急攻心,竟是不起,终於在昨日未能逃过灭顶灾祸。

    孟安在堂上慷慨言辞激愤不已,说到这里更怒不可遏,大声喝道:「当日小

    人在房外心中焦急,曾暗地里捅破窗櫺纸向内中张望,此间情景实不足与外人道。

    说什么我家二少爷趁夜去的你房里欲行非礼,简直一派胡言。若不是公子他守正

    无邪,怕是早在数月之前便给你这荡妇惑的失了节cao。你如此贪yin忘耻,怎需我

    家公子勾引?」这一番言语和方才方氏之词大相径庭,立刻弄得四下里议论纷纷,

    有的说:「怪了,一个说小叔子逼jian不成,一个说嫂子存心勾搭,这到底是何道

    理?」

    还有的道:「倘真如他所说,这方氏可真是恬不知耻到了极点,「人尽可夫」

    四字拿来形容她怕是再贴切不过了!」更有人摇头歎道:「这可真叫人嘴两张皮

    做事两不知,任他去说都不知道该信谁了!」

    最是难以按耐的要数堂上方氏,孟安言语之时她便多次想要说话,怎奈未有

    机会,此时再也忍耐不得,哭着诉道:「安叔,孟安!往日里妾身也不曾亏待了

    你,今日何以如此对我?这满嘴的信口雌黄是何人传授,莫不是你於那死去的孟

    守礼沆瀣一气,来与我为难?」言罢扭回头俯身以头抢地,对着堂上骆文斌急道

    :「大老爷英明,此人所说绝非实情,想我一妇人虽不曾饱读诗书通晓大义,然

    何谓三从四德何谓妇道规矩,尚且是懂的,怎会主动与叔叔私通。退的一万步,

    便是贱妾心存不苟邪念,然如他之说这般下贱且毫无忌惮,到似是个癡颠之人,

    怎会是事实?」

    「哼,你也知此等行迹下贱么,知道便不要做就是了!」孟安冷眼反唇道,

    用手点指方氏对知县言道:「大人,我家老安人皆是被其所害,以致卧床不起命

    丧昨夜。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倘有半字虚伪,愿被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骆知县听的这番言语也颇为踌躇,眼见孟安慷慨义愤方氏委屈万状,且个人

    所说均有些道理,真也不知孰是孰非,眼见非只众百姓议论声汹涌,便是堂上两

    侧之差役也自开始交头接耳,偌大公堂杂乱异常,不由得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

    朗声道:「堂上堂下务须安静,有再喧哗者以嚣闹公堂论处,杖责伺候!」

    方氏本欲再进言,闻听到此只得偃声息语,垂下头暗暗哭泣。

    眼见堂上恢复整肃,知县这才说道:「孟安,时方才你所说之事,其间诸人

    现今已不在人世,本官无从考证,唯丫鬟小菊尚在……」言及於此扭头对一旁跪

    着的侍女问道:「小菊,孟管家所言是否属实,那日你与之一同将赤裸之孟方氏

    自孟守礼屋中抬回,果有此事呼?」一言出口,方氏及孟安均将目光投向一侧的

    女婢。

    小菊侧头望望方氏又望望管家,状若为难,须臾才道:「奴……奴婢不知,

    昨夜大火死了恁多人,奴婢吓坏了,往昔之事一时……一时想不起来!」

    本待此女一旁佐证便可辨清孰真孰伪,不料想她却借昨晚之事推诿想要置身

    事外,这可难坏了堂上老爷和在场诸人。

    此时那孔师爷凑到知县身侧,指着堂下三人言道:「大人,似此等刁民口若

    悬河,没的扰乱了公堂,我看不如动刑吧,二十大板下来不怕他们不如实招认!」

    「呵呵……」骆知县轻笑一声抬眼向他观去,撚髯问道:「你要打谁?」

    孔方舟登时语塞,不错,堂下三人各执一词且相互矛盾,做判之人无从偏薄,

    又哪里动得了刑,倘若打了该打之人也就罢了,若是错罚了好人,岂不令造谣之

    人暗自偷笑,更会扰乱视听将事情搅浑。且今日升堂本是公开,外面百姓俱在,

    倘闹出冤屈传将出去对知县声名更是有损。辗转半晌无计可施,孔师爷只得悻悻

    归座。

    值此时刻堂下却发生了些许变故,方氏恐是心中委屈,眼见孟安强言不敢与

    之争辩,转头对丫鬟问道:「小菊啊小菊,你我往日里形同姐妹。你摸着良心想

    想妾身对你如何?你往昔均跟随在我身边,似这等事你怎会想不起的?还望你平

    心而论为我正名啊!」小菊自知刚才的理由过於牵强,本就不愿别人再提及此事,

    盼着止此蒙混过关,怎奈方氏言语逼来,令她好生为难,哑口无言之下不免恼羞

    成怒,也顾不得主仆尊卑,竟是直言道:「想不起就是想不起了,平日里你我也

    不是十二个时辰都未分开,你暗地里做过什么只有你最清楚,旁人为何偏要给你

    证实啊!」

    「你……你你……」这番话更气的方氏颤抖,显见得小菊本欲置身事外,此

    时却要倒向孟安,暗示在场诸人她方氏确有暗相授受的秘密。当下不禁羞急,怒

    气上涌恨道:「小菊,休说他人不是,你自己暗地里的所作所为也非无人知晓吧!」

    「你……你敢说!」小菊突地语塞。

    形局变化尽在知县眼中,闻听这小菊也有隐秘,立刻挥手打断了她的争辩,

    对方氏言道:「孟方氏,堂上说话须来不得半点虚妄,小菊有何事为你知悉,不

    得隐瞒!」

    「大老爷,贱妾所言绝非虚妄,今有一言禀告,还望老爷明察!」方氏见小

    菊怒目以对方显踟蹰,然知县有问自不能规避,且俯身一礼正言启奏。

    骆文斌本待方氏开口,闻言命道:「讲来,本官为你做主!」「是!」方氏

    得知县壮其行色,这才姗姗说出一段话来。

    四月之初,正是春暖花开的大好季节,往年中时逢此季方小姐便可得半日清

    闲,与村中姐妹一起踏青野游,好不快乐。然今年却有所不同,不但旧时姑娘已

    成孟家媳妇,且自过门之日便即守寡。婆母不赏颜色,本就是一入豪门深似海,

    值下里孟家上下更似把她做了煞星瘟神绕道而行,落得个说话之人也没有的地步,

    故虽有那满园大好景致却无心赏看。

    这一日方氏困坐家中聊赖非常,想起婆母出门应有两个月才能回来,此间且

    过了不足一月,真想借此机会找人言语一番倾诉心中苦闷,然家中能与自己说话

    之人恐唯丫鬟小菊而已,这便出门行去。

    行至四进院中,找到角落里小菊的居所刚要叩门,无意间方氏却听到屋内似

    有人说话,不由得好奇顿起侧耳倾听。

    单听一人道:「好可人儿,你这细皮嫩rou生的真美,叫人怎也亲不够!为何

    这腿根内侧还有一朵梅花呢,是纹绣么,怎的纹在了这里?」这说话之人竟是个

    男子,且年及弱冠。

    「那……那是胎记!少爷你坏死了,居然要看人家那里,使不得……」此人

    声音方氏倒是熟悉,正是朝夕与共的丫鬟小菊。

    听到这里方氏一惊,莫不是小菊和二叔在房里?虽她入门不久,和孟守礼又

    仅只几面,话也没说的三两句,然满院之内能被称作少爷的除此一人焉有其他?

    「有何使不得的?你既是我的人,当须叫本少爷查验清楚,否则待日后做了

    孟家的二少奶奶再发现身有瑕疵,岂不为时已晚!」男子笑吟吟的道,语气中浪

    荡非常。

    「哎呀,休要如此,这青天白日公子也不怕给人看到!」小菊大窘,然听到

    「二少奶奶」几字又似乎暗自窃喜,声音羞涩中带着欢悦:「好少爷,人家便是

    你的人了,日后如何对待人家只看少爷有没有良心了!」

    「看到便若何?母亲已不在家中,谁人管我!」男子笑道:「良心么,本少

    爷这便证明给你看!」

    果是叔叔,方氏听到这里便知一二,定是二叔与自己的婢女小菊私会於房中,

    此时如胶似漆间情话绵绵。心想婆母在时二叔言行甚为规矩,未料想婆母一走他

    即来找下人廝混,可见知人知面却难知心,此人品行欠佳今后还是离远一点为好。

    刚要离开,却听屋中传来一阵呻吟:「嗯……坏……公子住手,哦……不不

    ……是住口,那里……那里……使不得……」方氏孀居数月尝尽寂寞,闻听此等

    声音当猜得到屋内二人又行龌龊,虽心存鄙视可也不由得生起杂念,一时之间竟

    未便走。

    小菊yin叫半晌,且听孟守礼言道:「好个娇俏美人,你那里香甜的紧甘美无

    伦,少爷我当得是爱不够它呢!」

    丫鬟呻吟稍止娇喘却盈,呼哧哧的嗔道:「少爷真是坏蛋,好生不知乾净,

    那里何等污秽岂是口鼻所能触碰的,偏偏你还用舌头……」岂知男子甚为不以为

    意,言道:「不然不然,之所谓「秀色可餐」,女子身体乃是男人美味,尽皆应

    用口舌品尝。我的可人儿,你这私处汁水甚丰,实乃各种极品,少不得今后本少

    爷要多多光临呢!」此番言语实在yin腻,虽方氏之纯洁不下处子,却也能明晰个

    中真谛,当下里只听得她心如鹿撞两靥生辉,脸上犹若火烧,双眼金星顿起,忙

    手扶廊杆这才站得稳妥。

    「不来……少爷若是如此下作,尽去找别人好了,奴家与你这般已是轻贱了,

    怎可醃臜到此地步!」屋内轻响,似小菊将男子推在了一边。

    「旁的人怎有福分做少奶奶?只我的小菊有此轻贱的机会!」男子似执意要

    做那不堪入目的勾当,言语间均在诱惑。

    门外方氏想起那晚洞房,夫君竟也是用舌尖点开自己玉门关的,当时那番情

    景实难与外人道,忆起个中滋味登时令她娇躯为之一颤,密处颇不自在。

    「嗯……这……少爷你的舌头好厉害,似有灵性一般……往……往人家里面

    钻啊!」小菊的言语愈发放荡,显已许可了男子的yin行,料想是「少奶奶」三字

    作用匪浅吧。

    方氏再听不下去,忍着难以言喻的滋味,并拢腿根小步向外就走,不料想转

    角处正遇上一人,却是常婆。

    小菊所住正是这排寝房的把角一间,转角侧是房间的后窗。此时常婆正矮身

    抚窗,料想是偷偷刺破了窗櫺纸在向内窥看。闻得脚步声她猛一侧脸,正和不远

    处的方氏来了个面面相觑。

    二人面上均有惊诧与尴尬,对视片刻竟是谁也没有说话,不约而同的转身去

    了。

    「胡说,哪有此事!」方氏的言语堪堪讲完,小菊已经叫了出来。

    「是否胡说不是你一人说了便算!」骆知县冷冷接道,旋即转头向一旁跪着

    的常婆问道:「常婆,方才孟方氏所言你应已听到,对此你有何话讲?」

    这个老妪甚为怪癖,方氏、孟安以及小菊三人你言我语几近两个时辰,只有

    她一旁跪着无只言片语,似此间之事与她毫不相干一般。

    只有方氏说起听到孟守礼与小菊苟合的起始,才有次抬头望向小菊,进而又

    望向孟安,紧跟着又垂下了头。骆老爷高坐堂上察言观色早看在眼里,此时更需

    向她求证,这才有此一问。

    常婆良久才抬起头来,又过半晌这才说话:「老奴……老奴当时恰巧路过,

    未……未曾听到大少奶奶所讲之事!」这一说话,方氏当即急道:「常嬷嬷,你

    怎可说不知啊,当时你明明……」

    「没来由的编造,谁人能知啊,哼!」本来知县问及常婆,小菊神色为之一

    紧,侧目向常婆偷瞧,待其不置可否后,立时来了劲头,不等方氏说完,抢道。

    堂上你一言我一语这番争辩,闹的门外观审的百姓一阵sao动,一人道:「啧

    啧,往日里孟府恩泽我们乡亲,咱都当他是穷人们的菩萨,未料到这偌大府中竟

    有如此多的是非,看来世事纷争无一时一地清净啊,哎!」

    有人接道:「休要胡说,我看是那妇人信口胡诌的可能大些,若她所说都是

    虚妄,则孟家母慈子孝仍是我辈效法的楷模呢!」另一人续道:「怕是如此,这

    方氏虽面上好似中规中矩,然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传言说她不守妇道yin亵浪

    荡,怕也并非是空xue来风。为此作下伪证,保全自身名节甚至脱去罪责,这也是

    可能的!」这时一人呼道:「嘘,噤声!瞧,师爷在和大老爷说话!」百姓议论

    之时,孔师爷凑到骆文斌身畔,进言道:「大人,今日我等须将那孟府起火一案

    审结清楚,这……这些男女琐事,待日后再审不迟吧?」

    骆知县微微摇头,不以为然道:「昨夜之火起原因定与其府上这些分仍有关,

    倘若了了清楚,孟守礼死因乃及火因自明……」说到这里轻歎一声续道:「然时

    值此刻,这四人各执一词,无从印证,其内里必有不可告人之关联,却也是理不

    出个头绪……」师爷思索道:「大人,现如今此路暂时不通,不若我等改从下毒

    这一途入手如何?具方氏言讲,当晚孟守礼曾食酸梅汤、莲子羹及樱子,而常婆

    和小菊未曾辩驳,了来此言当真。小的以为前两者最为嫌疑,而樱子恐难下毒,

    不若……」说到这里轻歎一声道:「哎,只是那可恨的大火已将诸物焚尽,无从

    着手啊!」

    知县大老爷果非凡人,值此一筹莫展之际,略一思量心中又有了计较,伸手

    招师爷言道:「近前来,本县这里有一计,你且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孔方舟

    闻听暗竖大指,微笑点头,领命去了。

    大老爷沉寂半晌,待四周议论又起声音渐嚣,这才用惊堂木止住,朗声道:

    「孟方氏言孟守礼蓄意轻薄,孟安言孟方氏有意勾引,均无佐证,而方氏所讲小

    菊与孟守礼之故事更乏依据。然汝等四人均有毒杀孟守礼之可能。小菊、常婆你

    二人更可在食物中下毒,谋害性命!

    至於孟方氏……」言及於此知县略顿,见方氏微抬螓首秋水望来无甚异状,

    这才续道:「……虽原因未明,然汝和孟守礼独处一室时刻最长,最是有时机投

    毒加害!」

    「大人,小的冤枉啊!」孟安闻听此言立刻道。

    「大老爷!」丫鬟小菊急道:「奴婢昨夜确曾送去酸梅汤,这是大少奶奶之

    喜好,奴婢我每天都送的,绝不曾下毒啊!」常婆也道:「是啊大人,老奴十七

    岁便进得孟府,可算看着两位少爷长大。不敢高攀,也算得上视同己出,怎会起

    了加害之心啊?倘老奴真要害人又为何要等到今日方才动手?」

    只有那方氏呜咽声中诉道:「天啊,烦请你开口说句公道话吧,何以如此折

    磨妾身啊!」

    「慢来慢来,本县审案自会秉公重证据实……」骆文斌眼见诸人情形,温言

    道:「实则天理自然昭彰,昨夜大火并非将一切尽数化为乌有……」说到这里点

    指堂下领头衙役:「马班头,速去后堂将证物取来!」

    马班头深悉此案案情,被知县说的一愣,心道「何来甚么证物?」,正自踟

    蹰,突见骆老爷眼色一斜,立时会意,应道:「是!」快步奔后堂去了。

    当骆知县说起尚存一件证物,下跪四人均觉意外,纷纷露出错愕神情。

    更有下列百姓道:「有证物啊,原来还有证物,为何大老爷不早些拿将出来?」

    又有人道:「骆青天终是骆青天,一片废墟之下竟能觅得物证,这也算是天

    可怜见了!」

    知县徐徐长直身子靠回椅背,俯视堂下,郑重道:「尔等如有何未尽之言,

    此时尚且说的。现下不招,待片刻之后证物到堂案情大白之时,休怪本官判罚无

    情!」

    怎奈世人多有侥倖心理,虽是有人心中惴惴,却无只言片语。

    方才堂上堂下一片纷乱,值此却尽皆安静下来,无人再发一语,均猜度那耐

    人寻味的证物到底是何物事。就连方氏这委屈苦楚柔弱婉转的女子也停止了哭泣,

    静静等待即将到来之变故。众人似有预感,仿佛马上此间便会有一场暴风骤雨来

    临,至於谁将受灭顶之灾,谁又是将被殃及的池鱼,只有各怀心事暗自揣度了。

    半晌,马班头果然捧着一只杯盏回来,众人见他小心翼翼之状,似生怕杯中

    物事遗落出来,都不知就里纳闷不已。

    「将证物放於四人面前!」骆老爷吩咐道。

    马班头依言照做后回归本列。

    知县凝视堂下四人,微笑言道:「昨夜孟府之大火虽猛,然天公作美,本县

    自孟方氏房间位置之废墟中觅得一断裂的琉璃大盘,内有少许酸梅汤残余,想是

    塌落房梁将其掩盖支撑,才未被毁去。故此特将之置於杯盏之中,作为呈堂证供

    助本县找出元凶。」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事有凑巧,那盘酸梅汤居然尚存,真可

    谓天意难测。其间最为吃惊的要数丫鬟小菊,倘不是她用手捂住了嘴,恐是要惊

    呼出声了。

    大老爷给在场诸人留下心底思量之空余,顿了片刻才指着丫鬟问道:「小菊,

    汝声称未曾下毒於这酸梅汤中,现在仍如此说否?」「是……是……是未曾下毒,

    我下毒做什么?不曾下毒!」丫鬟惶恐之态显见,却一口咬定与本案无涉。

    知县朗声接道:「好,汝既如此说,现如今可当着本官面前将之喝下,汝之

    言语真伪立辨!」

    实则此番说话之前,包括小菊在内在场诸人太半已猜出知县意图,然即便如

    此小菊仍不禁心惊胆裂般叫道:「不……不不,我不喝我不喝,不……」

    这丫鬟眼神游离,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兔,身子抖似筛糠,恰如风寒之人立於

    雪中,一抬眼间却见知县正用凛凛目光凝望自己。她知今时今日之境地恐难自圆

    其说,正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进退维谷。

    突地,小丫鬟急中生智,仰头叫道:「大老爷,这酸梅汤是常嬷嬷所作,奴

    婢只不过是给少奶奶送去,至於其间是否含毒,奴婢难说的紧,自不敢轻试!」

    说话间巧手斜指,正是旁边那老妪所在。

    骆知县尚未有任何动作,却听得常婆言道:「是的,此物确系老奴所做,该

    有老奴试喝!」言罢不容分说站起身来,抢上一步端起杯盏,扔掉盖子便倒入口

    中。

    「不可啊!」孟安见她说出此话,知道要出事情,立时想要过来阻止,怎奈

    其间隔着方氏和小菊,待他赶到常婆已将杯中汁水尽数灌入肚内。

    「啪」常婆双手垂下,杯盏跟着掉落地上摔个粉碎,然她却似失了魂魄一般,

    直愣愣立於当地,双眼迷茫无神,空洞洞似一盲人相仿。

    「啊!」小菊见她居然抢来去喝也是吃惊非小,待其真个一滴不剩的纳入口

    中吞咽下去,更是掩口大呼。

    而孟安救之不及更是:「嗨——」的一声长歎,顿足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只有方氏错愕的望着常婆,又回望其余二人,不明个中缘故。

    知县静观堂下变故,缓缓问道:「哼哼,看来这酸梅汤中果真有毒!常婆,

    事到如今汝应否将此事前因后果讲述明白,也免得这许多秘密带入黄泉,岂不可

    惜?」

    「呵呵……呵呵呵呵……」老妪惨笑连连,良久才应道:「不错,投毒之人

    正是老身!」

    「是她,居然是她!」

    「这老婆子怎的做出如此事情,令人揣度不透啊?」「怎会是如此啊,常嬷

    嬷的为人咱可是知道的,她应不会做出此事才是!」

    堂下乡亲众说纷纭,惊疑参半。

    「啪」惊堂木一响,骆老爷大声道:「犯妇常婆,我来问你,为何要杀害孟

    守礼其人,汝与他有何冤仇细说分详!」「冤仇?呵呵,冤仇!我和孟家的冤仇

    岂知一日……」常婆自知将死形同朽木,默默述说了往昔之事。

    话说二十年前,京城有两家药店最为着名,其一是常家的广昌堂,其二则是

    孟家的济世堂,而当时的常婆名唤常玉芝,正是广昌堂东家之独生女儿。

    本来两家买卖都是救人性命的功德营生,相安无事已非只一辈,可偏偏这一

    年不知怎的,广昌堂售出之药屡屡出事致人死命,常当家虽知其间定有内部人作

    怪,然尚未及细查,这偌大的买卖已支持不住。

    相反,济世堂的生意却日渐兴隆,俨然成了京城里独一份的金字招牌。

    世事多变每每沧海桑田只一瞬之间,昔日里声名赫赫的广昌堂如今闹的个倾

    家荡产赔付死者平息人命官司的地步,常老爷一气之下魂归那世。大树既倒猢狲

    且散,不消几日广昌堂便成昨日黄花,陨殁无踪,至於常玉芝则因自家欠下的巨

    债被充作丫头卖入孟府为婢。

    其时玉芝正当妙龄,生的甚是好看,在众丫鬟中可谓佼佼,惹来无数家丁乃

    至当时孟老爷即现在善人孟承恩的瞩目,不久便被安排有了自己的单独寝房。

    某夜月黑风高,玉芝将睡未睡之际,突闻屋中似有异响,起来观看见一黑影

    一闪即逝。刚待要追,后脖颈不知被谁重重一击昏厥过去,待她再次醒来,自己

    已非昨日处子,竟是给人jian污了。

    此事做的甚为隐蔽,玉芝未见任何端倪,更无从查找那为恶之人,本待隐忍

    不发默默寻觅那恶首,因此对谁都不曾言讲,然时日不久她却发现自己居然因jian

    成孕。

    旁人只当她与某人做下私情致使珠胎暗结,因此对之颇为鄙夷,往日里些许

    名誉地位毁於一旦。冷眼侧目之下,玉芝含辛暗暗忍受,数月之后一朝分娩诞下

    一女婴。

    然府上规矩甚严,当时的老夫人不允此事,竟是将怀抱的婴儿硬生生夺了去,

    值此母女生离天各一方音信嫋嫋。

    说到这里,常婆恨恨的道:「谁人可将婢女恣意安置,谁人可对孟府上下如

    此瞭若指掌,又有谁人敢在偌大府中做这种醃臜卑鄙之事?

    老奴思前想后终於了然,定是孟府忌惮我常家家业势力,买通某人做下手脚

    害我家破人亡,且定是那孟承恩窥测老奴当时容貌姿色,使了手段预谋做成此事。

    可恨老奴我未出满月之婴孩被他们强行掳去,至今下落不明,怎不让人愤恨!」

    堂下听审之人纷纷议论,有人言:「绝无可能,孟善人与我等恩同再造,旁

    的且不论,我便不信他会做出此等事来!」另一人附和道:「莫听她胡说,孟老

    爷何等样人乡亲们心知肚明,断不会如她所言般下作!」

    倒也有人思量慎重,言道:「恐非如此简单,此妇人抵死控诉怕也有些油头,

    我等切勿多言,暂听知县大人评断是非!」骆知县听罢,沉寂半晌问道:「时方

    才汝所言之事已在十数年前,且皆是猜度,可有真凭实据?」

    常婆蔑笑道:「大老爷也知是十数年前之事,怕是有甚证据此间也不复存在

    了,只是……只是……」说话间用目光将在场孟安、小菊连同方氏意味深长的各

    自一扫。

    「只是什么?」知县追问道。

    「只是天道昭然,老奴能在有生之年亲历孟府有此惨澹结局便已心满意足!」

    常婆说话间哈哈大笑起来。

    知县神思片刻道:「犯妇常婆我来问你,为何你将仇恨着落在孟守礼身上,

    为何不去寻那孟老爷夫妇?却又为何事隔近二十年这才发难?这作何解释!」

    那老妪缓缓止住笑声,调息良久才道:「老奴和他孟府仇深似海,怎奈人微

    势孤,并未寻得机会。且我亲生女儿尚在人世,是否安好亦未可知,实有这许多

    放不下的心事!」

    「这便奇了……」知县微一皱眉,续问道:「诚如你所说,汝又为何昨夜投

    毒害死孟守礼,这岂非前后矛盾?」常婆此时已非方才般呆滞,双目有了些色彩,

    眸子微转撇了一眼身旁跪的三人,这才言道:「那孟守礼那廝虽身为二公子,然

    行事作风与其父当年如出一辙。在人前满嘴仁义仿若正人君子,然背地里却是男

    盗女娼无所不为。近日老身查明一事,更是对他恨之入骨。孟家本有药铺生意,

    老奴更粗通岐黄,早自家中仓房取了砒霜备着。昨夜里偶见他进了大少奶奶房间,

    感到此乃天赐时机,断不能再放他留在世上害人,这才将毒药投在汤中使人送去!」

    知县知此间定有隐情,追问道:「汝查明了何事,倘果真如是孟守礼有甚不

    轨行径,本官也自不能坐视!」

    常婆顿了顿,似在思量某事,这才言道:「老奴毒沁心脾自知将死,本无甚

    不能讲之言语,怎奈此事关系一无辜之人清白,说出来恐惹天下人非议,故此…

    …故此……」言及於此回身望向门外一众百姓。

    骆文斌知晓其所言之事定关系重大,且其抱定必死所言应当无虚,正是审理

    此案至关重要之依据,当下挥手道:「取纸笔来!」师爷孔方舟此时早已自内堂

    回归本座,闻言呈上文房四宝於龙书案上。

    知县手指桌案道:「犯妇常婆,现有一副纸笔,你可当堂写下,本县保证汝

    之所写仅限涉案众人知悉,如有外传本官当严惩不贷!」常婆闻听此言上前几步,

    拿起笔来龙飞凤舞,片刻之功刷刷点点好长一段过往尽书纸上。

    大老爷转过纸张低头默读,读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嘶——呀!此事原

    来如此!」言罢使人将此证词交予方氏。

    方氏接过在手不看便罢,一看之下只觉天崩地裂头晕目眩,扑簌簌泪水止不

    住涌出。「啊!」一声惨叫腾起奔去,合身向一边堂柱便撞。

    欲知后事且待下回!

    第三回 洞房惊变

    上回讲到,常婆抢了酸梅汤喝下,且自认是投毒之人,并控出十余年前和孟

    府之间的恩怨。然知县问之,何以恁许多年前之事,引来今日仇杀,且为何被杀

    之人非孟善人抑或老夫人,偏偏是二少爷孟守礼。常婆言道,其事另有缘由,然

    却不足与外人道,这才写下一纸证言呈於堂上。未料想,方氏看罢惨叫出声,合

    身向堂柱撞去。

    当是时,一声大叫惊得堂上诸人尽皆向她望去,便是由此一旁差人方才得以

    将之拦下。

    方氏寻死未果,哭倒於地宛若失去骨架般委顿,口中惨道:「天杀的贼子,

    竟是……竟是这般欺我,呜呜……叫我有何面目苟活世上……」言尽於此,突地

    又要站起,抢呼道:「放开,尔等放开了我,便让我下那森罗宝殿与你孟家老小

    算个清楚……放开!」众衙役自不能坐视,有三人牢牢将其按住,却未用上真力,

    免得伤及此苦命人儿。

    外面百姓甚为不解,交头接耳议论道:「怎的突然便寻死觅活的,到底发生

    了甚么事啊?」

    另一人也奇道:「这老虔婆自认杀人,怎的写下一纸文字,竟令=那妇人这

    般伤心痛楚,她到底写了些甚么?」一老者言道:「定是些难以公诸於世的隐秘,

    大老爷不允我等知悉问也白搭,不过看这情形,怕是那方氏应是受害之人!」放

    下众人议论,且说骆知县见方氏此般,却未觉意外,招来师爷令其下堂劝慰一番。

    孔师爷领命走来,敛起地上那一纸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