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论
结论
票是九点的,他们在八点前到了高铁站。 明因一手撑伞,一手拉着鹅黄色kuma熊旅行箱这是李明镜的,背后还背着个大黑书包,书包倒是他自己的。 明因的行李箱要小一些,走前提出交换行李箱,让李明镜拉着他的小箱子。 明因,你淋湿了。 她焦急地追上快步走在前面、想早点进高铁站建筑内躲雨的单薄少年。 原本是唰啦啦的噪点似的模糊雨声,在伞罩在头顶那刻,突然变成在耳际炸开的轰鸣。 有线耳机被扯了下来,猝不及防。 明因对李明镜霸道的自作主张有点生气。 可转头看到她关切的脸,微妙冲撞着胸口的怒气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喉结在纤细的脖颈上滑动,像是一条蛇在游弋。 李明镜关切地说:因因,先别听歌了,过马路听歌不安全。 车来车往,忽地,一道强烈光束刺过来,李明镜眯起眼睛,嘀咕道:傻逼,这里这么亮还开远光灯。 说完,她想到什么,又轻快了起来,拍拍明因在两人中间举伞的胳膊:哎哎,时间很充裕,我们去吃点什么再上车,回到家洗澡、整理行李有一堆事要做呢!我可懒得给你做饭! 明因默默无语,李明镜既是jiejie,也是比他只大不到一岁的同龄人,因此他常常适应不了她快速转换角色所带来的割裂感。 他有些无措。 李明镜总说他很乖,不是的,归根结底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李明镜,所以常常连拒绝都不会。 对待父母,像照镜子一样,他们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他们;面对家族里的长辈,则遵守父母的教诲:要听话;和同龄人一起,只要不乱起事端就好了,所以他永远是被动的,被要求做这个,被要求做那个不想做?不想做的话,逃走就好了。 这么一来,尽管在他人眼中明因过于死气沉沉,但也是正常的。 而对李明镜,他 无措。 家里的长辈都不大喜欢李明镜,而同龄人却很是拥护她。小时候不得不陪着长辈看戏时,还隐隐艳羡过女孩儿在玩伴中众星捧月的待遇。 明因回神,听少女问他:肯德基还是麦当劳呢?我选择困难犯了! 少年情绪并没她那么高昂:先过马路吧,绿灯了。 耳机线,白色,细长的,整齐的,明因的。 李明镜攥着一头,另一头连接着mp3,被放置在明因运动短裤的口袋里。 嗯,就要这样。 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他们其实是相连的这个秘密。 手中的细线并没有露出太多,李明镜一直跟得很紧。 如果没有这条连接他们的线,她真害怕明因会像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在无边雨幕中。 在冷气开足的麦当劳里,李明镜刚消灭一个汉堡,现下吸着可乐,一本满足:明因真会选。 明因放下擦完嘴巴的纸巾:也没有啦只是取完票恰好看到了旁边进来的小门,不是特意选的。 明镜明镜,李明镜的眼睛像明镜一样澄澈,满满的,都装着:那也很棒啊。 明因躲开她的眼睛,又擦了擦嘴巴,把冷到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擦得红润起来。 勾引谁呢 自己只是看到了明因的嘴唇都能想这么歪李明镜痛苦地皱起鼻子,她是饱暖思yin欲吗? 少女轻轻一跳,从高高的座椅上下来,把外套脱下披在了明因的背上。 明因一怔。 李明镜很是自信:你冷了吧,瞒不过我的。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只是感觉到凉意而已,并没有像她一样起鸡皮疙瘩。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李明镜边俯身把行李箱的拉杆拉长,边说:你刚才发呆的时候突然抖了一下。笨蛋。 碎发阻碍视线,她用手把碎发别到耳后,脸颊白白净净,五官古典含蓄,在身后窗外无法止息的雨的对比下,很是浅淡。 李明镜的一切都在表达,她对他来说,全然无害。 高铁上,两人不仅分开两侧,还不在一排。 不过离得还是很近就是啦,李明镜一回头就能看到明因,笑意盈盈。 放心休息吧,一路上拉我的行李,辛苦你了哦明因。 李明镜一副温柔大jiejie的做派。 她眼睛很亮,很真诚。 明因把让她正常对自己的话咽到肚子里,回到了座位上。 其实正常对自己,像父母一样对他,他会比较安心。 可是为什么,心跳变快了。每次听到她对自己付出的肯定,听到她那种幼师对好好吃饭的小朋友似的夸奖,心脏都会不由自主地,加速。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靠走道位置的李明镜的侧脸。 她在出神,眼睛映着明亮的光。 光为什么一直赞美我呢?明因闭上眼睛想要小憩,大脑却不知疲倦,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一直在运转。 为什么称赞我?为什么为不值一提的事喜欢我?如果她还会这样对我吗?还有 在沉睡前,他只得出两个不确定的结论: 一,李明镜很喜欢他; 二,不告诉她比较好。 明因忧郁地看向窗外,刚好错开李明镜转头投向他的目光,或者是,他故意逃避。 只有列车行进的声音,雨声变得静默。 甚至,在本就睡得不熟的明因被到站广播吵醒,揉了揉眼睛找李明镜时,雨停了。 这让他意识到,这是座把雨甩在了身后南方小城的全新都市。 高楼,霓虹灯,商业区,即使到了晚上,不,是到了晚上更热闹非凡。 街上的人们都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明因扯下嘴角,不懂为什么李明镜也那么高兴,一直和他说个不停。 空气闷热,走在这座过于崭新的城市里,明因独自游离,手臂凉冰冰的。 李明镜亲密地抱着他的手臂来降温。 怎么会有人觉得全球变暖是假的呢?从小家这里的夏天还没这么热呢,现在吗李明镜朝他吐了下舌头,我都想学狗来散热了。 他没应答,敛目沉思着什么。 不满他沉浸在个人世界,李明镜拧了一下他的手臂:想什么呢!都不理我!我要生气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又只有她和明因两人,她有了安全感,面对亲近的人才会暴露的娇蛮脾气尽显。 少年目光有些空。 她想,肯定又会说啊啊嗯嗯之类的话。 明因黑眸纯得要死,她看到那双略显委屈的眼睛,会不舍得责怪他的敷衍。 明因的双眼装着她才鲜活起来:狗怎么散热? 哈,就知道他心不在焉。李明镜又伸出舌头:哈哈就这y 刚发出个噫的音节,她就呆住。 什么啊! 一根棒棒糖贴在她的舌头上,她还条件反射一般舔了一口。 这才是和狗一样。 这声音轻轻的。 天真还是嘲讽?李明镜分辨不能。 明因只有十五岁 明因只有十五岁 两人继续走在夜市里。 她去看十五岁少年的脸,他目不斜视,眼眸高深莫测。 嗯?明因侧脸看她,困惑道,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高深莫测个鬼!李明镜三下五除二把棒棒糖的糖咬碎后,将棒扔到了垃圾桶里:自恋鬼,你才是狗。 我都听到响了,你的牙口真好。明因轻笑。 啊啊啊!李明镜吞了糖,捏捏他手臂,你真的讨厌死了。 真的吗?明因语气衰弱地试探道。 当然不是真的,猪啊你。 不客气地骂了两句明因,心情好多了。 明因,你什么时候买的棒棒糖呀? 她的声音陡然娇软下来,明因对这过于突然的变化起鸡皮疙瘩。 卡了一下:啊、就我随身有带着糖。 找了个卖花甲粉的摊子,两人坐下,李明镜得意地说:这家花甲粉最好吃了,花甲又大又多,我记得你爱吃海鲜,是不是? 算是吧。其实不是,是爸妈爱吃,才一年四季餐桌上都有海货。 李明镜喜吃白rou,李家餐桌上多白rou。 无怪她这样揣度他,只是,家庭与家庭之间差别很大。 那就是不太喜欢咯,口是心非。 李明镜去附近卖饮料的小推车旁买了瓶水,买完想起来明因,冲他喊:明因 明因目光找到她的位置后,眼睛睁得大大圆圆的。 彩灯迷幻,他的小狗眼像两颗葡萄。 明因笑笑,待把面端上来后,尝了一口热腾腾的面和花甲rou,他几乎被烫出眼泪来,舌头也烫疼了:好次。 变成了浸在水里的葡萄。 润润的,蒙着层令人爱怜水光看着自己。 这种情况下,没必要说话啊笨小狗。 李明镜犹疑了下,把自己的冰矿泉水递给他:我刚才喝了一口,不介意的话,你喝吧。 不介意的。明因小声说。 舌尖麻麻的,冰水流过,舒服多了。 要还给她吗?明因少见地陷入了抉择中。放在桌子上吧,如果她喝,那就算还给她,她要是不喝,自己再喝光。 他默默吃粉,吃得刘海都被汗湿了,用手往后一拨,白净的额头露出的部分更多,竟然更加秀丽,更有种莫辨性别的感觉。 李明镜吞咽间隙看了一眼吃得粉汗淋漓的明因,想到了书里看到的何郎敷粉的典故。 明镜,能给我张纸吗?明因汗流个不停,有些窘迫地对好奇的李明镜解释,我很爱出汗。 也对,咱俩以前也就过年经常在一起玩,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夏天能见到你呢,这些细节我不知道也正常。李明镜拿出来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来,亲自捏着他的小下巴擦。 把自己当小孩子吗?明因弱弱地说:我自己擦也可以 我是jiejie,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李明镜义正词严,脸色正经,仔仔细细用手指隔着纸面在明因如画秀致的脸庞上点点点点。 明因哼笑了一声:哈痒,明镜,我自己来吧。 她的手腕被明因哼笑出的热气蒸酥,细微的电流从热气喷到的地方钻进血管,给心房供给。 有人经过他们,说闲话声音还挺大:现在的中学生谈恋爱都这么大胆啊。 李明镜恰好在此时与明因对视,短短几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周围的声音也全都消失。 所见所感只有对方,两个人的脸慢慢变红。 李明镜收回手,把一包纸拍到他面前:别人都误会了,你自己擦吧! 明因:是你要给我擦的。 她用手背覆在脸颊上挤了挤,做鬼脸来缓解尴尬,与其说是尴尬,不如说是被抓包了的不安。 她绝对是要做一个正直的jiejie的 在想什么?李明镜总问明因的这句话,明因终于有机会反问回去了,语调活泼极了。 想你。 啊才被路人那样评价,李明镜又这么说,明因脸红了个透,可是我就在你面前。 有什么好想的 李明镜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悠悠说:脸红什么? 说之前她摸摸自己的脸,确认不烫了才有底气说这句话。 明因被这四个字羞恼到,无意识地撅起了嘴巴,把脸转到另一边,不理李明镜。 他在撒娇,太可爱了!!明因上初中后,鲜少露出这么鲜活的一面。 李明镜肮脏的心化成一滩烂泥,甜滋滋的。 我在想你今年怎么突然不叫我jiejie了,从见面就一个劲明镜、明镜这么叫,没大没小的。 她攥着纸巾的双手交叉,胳膊肘撑着桌子看明因,无意间把浸透明因汗水的纸巾凑到了鼻子下面。 咦,香的? 少女佯装镇定,看起来清纯可怜,实际上边谴责自己不能那么变态,边把明因擦过汗的纸巾折叠好,装进了口袋里。她的手指都在颤抖,脸上也又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 偷藏别人擦汗的纸巾什么的耻度爆棚好吗!她不是变态!她不是变态 好吧她是。李明镜有点沮丧。 几乎是成功收好纸巾的瞬间,她又突然想到纸巾是自带香味的,顿时什么兴致都没了。 什么啊,自己提心吊胆下的痴汉行为,像个笑话! 明因当然不知道她心里复杂的感受,只说:你又没比我大多少,我们是同年出生的。 除了在家是你表姐,学校里我可是你的学姐。叫jiejie不过分吧,很正当的要求。李明镜伶牙俐齿。 明因被这句话中的表姐惊到,没再和她争论,顺从地叫了声jiejie。 有点被强迫的委屈,有点不情愿。 李明镜小猫哼哼似的嗯了声,心不在焉地往口中送去剩余凉了的面。 回家吧。吃完饭,李明镜的手像一尾灵活的鱼,滑进了明因的手中。 明因的手,温暖,干燥,手指线条流畅,摸起来舒服极了。 明因想,这下更像小情侣了,她到底介意还是不介意? 李明镜空着的手拿起那瓶她和明因都只喝过一口的矿泉水。 她大声说:我们要开始同居啦。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或谴责或八卦的目光,明因牵着她快步离开,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藏进去。 余光瞥到李明镜戏谑的目光,明因修改了第一条结论。 一,她很喜欢捉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