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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然无存的体面

    何佳丽要给自己的学生补课,这个补课纯粹是义务性的,她怜惜这个半大的孩子因为家庭原因变得不开朗不快乐。

开始还是在学校的办公室里给他讲课,接着又是在外面的汉堡店里。后来他的家长俞先生特意请她在家吃了一顿便饭。其实平日看小孩的穿衣用品,就知道他家环境不错。可是没想到是这样的不错。靠近市区的半山上,房子看似危险地悬出半空,这一片还是全玻璃的墙壁,大半个港城的风景刹那间落入眼帘的景色,实在太过具有冲击性。

俞先生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穿着很休闲的纯棉麻就衣服,给她送过来一杯果汁。

佳丽诚惶诚恐地接了,道了声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关注小威,小威最近也不会变得这么乖。”

佳丽摇摇头:“俞先生,孩子都是很敏感的,事业在忙,你还是要多关心关心他。”

俞先生说好。

从那天过头,俞先生打来电话,说要付给她讲课费,佳丽坚决拒绝,俞先生就换了说法,说是孩子渴望家庭的温暖,以后补课还是放在家里。何老师在外面跟孩子总是吃些外餐也不好,家里做饭的佣人手艺很好。

佳丽挂了电话,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金文琎。金文琎穿一件白色衬衫,外套挂在手边的椅子上,他的手指里架一根香烟,手臂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神思不属地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佳丽看他面前的牛排都没怎么动,心情沉重地微笑:“阿琎,你不饿吗?”

金文琎回过神来,笑了笑,很复杂而苍茫的味道,似乎为了逃避什么,挑眉问她刚刚跟谁讲电话,都在讲什么。

何佳丽一一的说了,本来她可以不用说得那么细致,可是她特意用了几个模棱两可的词语,那意味不过是暗示金文琎,俞先生或许对她有意思。

金文琎倒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点头点,拿了叉子开始用餐。

“阿琎,你怎么看?”

金文琎诧异地抬头:“什么?”

何佳丽自此开始频繁的出入俞家,她虽然有意跟俞先生拉开距离,成为那种客观意义上的家长和老师的关系。可是俞先生这人,应付起她来,总是很有一套。终于有一次,趁着孩子上楼,俞先生吻了她一下。

佳丽头晕目眩地逃开,赶紧给金文琎电话,让他过来接她。半个小时后,金文琎匆匆赶来,何佳丽心怀恐惧地坐上他的跑车,不敢回头去看别墅门口的男人。她恐惧的不是俞先生,她恐惧的金文琎对于她真实而波澜的情绪毫无察觉。

金文琎摸摸她的头顶,问她想去哪里。

佳丽说想回家。

到了自己家,她想他留下陪陪她。金文琎就在狭小的客厅里走来走去,他简直坐不下来。

佳丽哭着道:“自从上次你去了大屿山,你回来就变了,为什么?“

客厅的灯还没开,可是他面上的浓稠的惨白,刺目得不能再刺目。

金文琎回答不出来,他不能用谎言来欺骗她,唯一的路就是离开。

他立在何佳丽家门前大口大口的抽烟,女人隐隐的啜泣声从门口传出来。让他觉得呼吸困难的并不是何佳丽的难过,而是因为她的难过而造成的负罪感。

他到底还是耽误了她。

可是该怎么办,他认为的人间太薄弱,他暂时自私地躲在这里,到了尽头还是得面临无边无际的卑弱,像钢锯一般的力量不断地在他的身上割据拉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地认识到,只是因为一个人漠视的眼神,他就没法简单平淡的活着。

李英杰弯着腰,一手搭在后腰处,一手拢在玉真的耳边。玉真端着酒杯的手指缓缓紧绷。

她扭头认真看了他一眼:“你确定吗?”

李英杰说的泰国杀手的事情,一番血腥的地毯式搜查,怎么可能一点苗头都没有。更何况那个人做的不算很高明,唯一高明的地方是选了一个比较对的下手时间。再高明的,也就是他的特殊身份。

李英杰对这件事并没产生额外的情绪,他的情绪总是很乏味,晓得无论自己什么立场,都不可能干涉到邵玉真。所以他干脆利落地什么都不想,安安静静地做上一条杀人不眨眼的宠物。

玉真对于这次的暗杀,已经没有之前的怒火。而对于这个调查的结果,短暂的惊诧过后,也仅仅只是产生了“原来是这样”的念头。

李英杰默不作声地等待,等待老板下命令。然而玉真只是随性地把嘴角勾了勾,一点点睥睨的冷笑让她像是坐在铁王座上的女王,不过是帷幄喝了一口红酒:“先留他一条命吧,找人看着就行。”

危险并不是敌人,而是不知道敌人到底会做什么。但是既然查出来对方的身份,前前后后把存于这个人身上的逻辑思考一遍之后,这个人对她已经不再有威胁。情况便会进入相反的事态,他已经暴露出来,那么她就成为了背后的狩猎者。到底要让他活成什么样子,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随后一个消息,才令她的神情有了波动。这种波动隐隐地,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李英杰说,秦政私下跟叶勤书吃过两次饭。

怀疑的种子既然已经播下,那就会堂而皇之地逐渐壮大,不已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更何况她邵玉真和秦政的关系是那么的微妙,情人不像情人,上下级不像上下级。同志不像同志,友人更是离得十万八千里。

他们两个人之间那么可怕的张力,不相上下的争夺感,说丑陋一点,就是两头奔入钢铁森林的野兽,极尽全力地互相撕咬对方,非要其中一个人鲜血淋淋地躺下,不怀一丝反抗地彻底臣服。

玉真没有花多少时间就下了决定,人性中最残忍的一面被这个男人激发出来。

秦政被推到郊区别墅外一片青草地上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夜幕上的冷月。在港城,秋天来得并不明显,直到了半夜路面上的石头潮而冷,脚下的草地已经在冷热空气的交替下凝出了水珠,颜色反而灰败,才会让人感叹道——是啊,秋天都快完了。

他是被人从办公室里请出来的,还不忘体面地要求拿上自己的外套。

秦政的体面到了这里,只能是荡然无存。

这是一片还算平坦的高尔夫球场,身后的别墅亮着零星的灯,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山坡。

有人再推了他一把,秦政被一片刺目的白光给笼罩了。这白光来源于身旁不远处打着一个金属立灯,邵玉真悠闲地坐在灯旁喝茶,问他今天过得好不好。

秦政逆光看她,面上冷了又冷,然而体内的热血病态地沸腾着。

你看他会不会就这样坏掉<金月亮(NP)(艾玛)|PO18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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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会不会就这样坏掉

他的西装外套被人扔到草地上,邵玉真漫步而来,高跟鞋从上面践踏过去。

两个人立在夜幕下,又被笼在刺目的白光下,便有种时光的错乱感。

玉真望进他的眼里,秦政的瞳孔在光芒下闪着晶莹的透明感。

他的眼睛再强光的刺激甚至涌出一点点的生理盐水,因为不停歇地熬夜工作,里头的血丝张牙舞爪地从黑瞳仁的周围蔓延开。

即使如此,玉真还是看到了四平八稳的态度和情绪。

这让她高兴,很高兴。因为这个男人已经察觉了危险的到来,他还是这么装模作样,这么人模狗样,这么地——强大。

玉真承认自己欣赏他,已经欣赏得太过。太过之后,又察觉自己已经没办法接受别的女人会欣赏他。

再差一点点,她或许就要爱上他了。

可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她那厚比城墙的防御机制,就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在重建和崩裂中摇摆不定。

玉真把酒杯送到他的手里,唇角弧度慵懒:“喝点吧。”

秦政点头,接了高脚杯,把里头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

玉真还是恍惚了一下,由于不急着同他交谈,思绪竟然一下子从他身上飘到了叶锦鸿身上。

她的阿sir,她的叶警官,她曾经的恋人,也是她这近二十多年唯一可以明白地承认的恋人,为什么那时她会轻而易举地跟他交往呢,甚至算是轻易地爱上他呢。

这个答案,只要把叶锦鸿跟身前的男人并列在一起对比一下,就非常清楚明白了。

叶锦鸿之于她,永远都是坦诚的。他的心很坦诚,他作为男人的强势也只是为了她的愉快和舒服服务。叶锦鸿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纵使立场跟她处于绝对的对立面,但是他的选择和付出永远都是正面的。这让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他,看清他对于她的感情。

阿sir让她放心,令她温暖,他给她的世界是一个狭小却温暖的世界。而她才是那个抹杀这段感情的坏人,坏得彻彻底底不留余地。

玉真对自己说,你是个罪人,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可是秦政,秦政啊,他太不一样了。

她到现在都摸不透他,如果要让她相信,这么一个长期带着精英面具的男人,隐忍她过分的试探和威胁,是因为爱上她;或者正是因为她在黑道里熟练到不行的血腥手段,而爱上自己,她怎么可能都不相信。

也就是说,她到现在还摸不透他。

他把自己藏的太好。

她非要把他打烂了,他还在坚持的话,她或许才会相信吧。

玉真抚摸上他的脸,温温柔柔地笑:“阿政,你知道错了吗?”

秦政按住她的手背,甚至颇有风度地吻了一下:“你是说在大屿山吗?”

不等玉真回答,他很平淡地自问自答:“我不后悔。”

看着他线条深刻的脸颊,玉真的心房再度进入了那种自我无法控制的崩裂,她的目光没有挪开分毫,对着光圈外头打了个响指,几个高头大马受过训练的黑衣男人便跟黑色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他们包围了秦政,李英杰骨瘦的两手上捧着一根散发着银光的高尔夫球棒。

他望向玉真,那意思就是问现在开始吗?

玉真遂一点头,接着又摇头,仿佛在争取秦政的意见:“你想他们动手,还是我亲自来呢?”

秦政的瞳孔中流过暗光,脸颊上的肌rou缓缓地紧绷起来,他居高临下地回望过来:“当然是你亲自动手更有意义,也更有意思,不是吗?”

如此挑衅而镇定的回答,让玉真拖出长长的口吻:“如果你喜欢的话,当然好啊。”

她当然不如他的意,但是也不会完全不如他的意。

玉真转身回到白色塑料凳上,在黑暗的背景里点了一根香烟。看着李英杰对着手下了手势,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围上了秦政。rou体击打出沉闷的声音,皮鞋踹在人柔软的腹部,腿脚攻击到肩膀和后背的骨骼,以这些声音为背景音乐的邵玉真,鼻腔和嘴巴里充斥着淡薄荷的香烟味。她无动于衷地盯着那处,秦政已经被踹到地上蜷缩起来,他努力地那双臂护住脑袋。其实这里他不用管的,李英杰会有分寸。

人身的rou体到了这时候才显露出不堪一击的脆弱,秦政在武力值上当然没办法跟几个专业打手正面较量,他选择不去做无谓的还击。这就是他的聪明。

玉真的手往旁边的捞去,冰凉的高尔夫球棍就到了手里。球棍是精钢制作,散发着细腻而冷酷的光泽。实在是一具富有美感的行凶工具。

她见对面差不多了,拿球杆在大腿上轻拍一下起身,踱步走了过去。

几个男人纷纷离开几寸,仍旧把痛揍的对象以严密的方式包围住,他们只不过是放出一个缺口来,让邵总进入这个圈子。

然后他们亲眼见着,这个女人优雅地踩着高跟鞋,在冷月下挥动了球杆。

金属撞击到骨头的声音,是多么地残忍。

玉真麻木看着下面瞪着双目望住她的男人。

难道他真的罪有应得到这个份上吗?

或许没有,也或许有。

他强jian她算罪吗?她说是就是,她说不是就是。

她能这样做,仅仅只是因为她手上的权力,因为他违逆了这份以无数人的鲜血堆积起来的权力。

你看他会不会就这样坏掉?你看到能不能经受得住如此血粼粼的考验呢?你看他会不会真的爱上她这样可怕的女人呢?

你且看看他的甜言蜜行,会不会就在这里终止。

就让我看看,这次的直觉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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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们真真好坏啊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