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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与女儿

    

母亲与女儿



    高奚逗了逗小朋友,直到他打了个哈切,看起来像是终于要睡了。

    快睡吧,你要知道,很多人可是很羡慕小婴儿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的呢。高奚的唇角带着柔和的笑意,晚安。

    小朋友很听话似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就闭上了,呼吸慢慢均匀。

    高奚伸了个懒腰,吐出一口气,脚步变得悠闲许多地回了病房。

    一进门就看见了自己正睡得四仰八叉,好不香甜。

    高奚:

    小婴儿睡得香没什么,某鬼用她的身体愉快的会周公就让她有些不爽呢。

    高奚面无表情地伸展了一下手臂,然后摆出起跑的姿势,下一刻俯冲进了自己的身体,猛地一下就把阿珂撞了出来。

    可怜睡得正酣的阿珂被惨无人道的挤出来,还以为是老道士来收魂了,吓得她惊呼一声,抱着头瑟瑟发抖地蹲在地上。

    高奚拉过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脸被子下是她恶作剧成功后露出的狡黠笑靥。

    ***

    高奚其实之前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喜欢小娃娃,可在那天晚上之后她常到新生儿监护室外看望那个小朋友。周围的小朋友很快就出院回家了,只有她一直留在这里原来她是女孩子,名字还没取,只有个小名,叫小虎妞。

    今年是虎年来着,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吧。

    小虎妞很爱笑,像是天生就长了一张嘴角上翘的小嘴,红彤彤的惹人爱,她的眼睛也格外亮,也不知那天晚上是什么让她悲从中来,竟嚎啕大哭起来。

    高奚今天又来陪小虎妞解闷玩耍了,两人隔着玻璃对望,年龄差了15岁,却交流得不费劲,一个逗,一个笑,分外和谐,乃至不时路过的人都以为高奚是这个小娃娃亲jiejie,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耐心,每天都来呢?

    事实上高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不到这个小团子就像有什么事没完成一样,隐隐的别扭。

    她有些想不通,难道自己就开始母爱泛滥了吗?不过她虽然身体才十五,但内在其实已经和高警官一般年纪了,所以这也是能说的通的吧?

    我今天要走了,明天再来吧。高奚对着小虎妞说道。

    也不知她听没听懂,竟然呜噫了一声,伸出小手对她抓了抓,仿佛在表达挽留。

    你和别的小朋友玩不也一样吗?高奚无奈地说着,谁知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高奚回过头,只见是一位看着病弱的少妇,不施粉黛,但仍是清秀佳人。

    小虎妞很喜欢你呀。

    她大概是小虎妞的mama了吧,高奚眨眨眼,这一照面让高奚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您好。高奚非常有礼貌的颔了颔首。

    你好,我是小虎妞的mama,我听护士长说了,谢谢你这些天来陪她玩,我一直住在加护病房,昨天才能下地走动。

    见她说了两句话就有些体力不支的模样,高奚赶忙上前搀扶住她,将她带到椅子上休息片刻。

    抱歉,麻烦你了。少妇轻声说到。

    没有的事,你感觉怎么样?需要我叫护士们过来送您回去吗?

    少妇摇摇头,笑着说:不碍事的,休息一会就好了,而且我想多看几眼虎妞。她的目光投向玻璃后的女儿,是那么温柔又深沉。

    高奚的内心被触动了一下,神色不明。

    小meimei,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高奚,在内科三楼住院呢。这是医院里一种特殊的介绍自己的方式,名字后面跟着自己住的科室,能分外拉进彼此的距离。

    少妇眉眼弯了弯,我叫俞可颂,住在妇科四楼。

    高奚点点头,也笑道:很高兴认识您。

    我也是,这些天多亏有你,小虎妞才没有那么孤单。

    高奚歪歪脑袋,恕我冒昧,虎妞的爸爸?

    闻言,俞可颂轻轻叹了一口气,这让高奚有些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莫不是戳到了人家的伤心事。

    眼见高奚的神色难过起来,俞可颂赶忙摆手,不,不是,你别误会,虎妞的爸爸是个战地记者,本来在我生产前就要回来的,结果正好碰上前线有新的一轮战事,这才耽搁了,他还活得好好的大概?

    高奚被俞可颂话里最后的不确定给弄得不知该无语还是该笑。

    您一个人一定很辛苦吧?

    俞可颂的手指绕到脑后卷了卷头发,腼腆地笑道:还好,就是病了一段时间,让小虎妞孤单了。

    高奚看向玻璃后的小朋友,她不知又看到什么,正咯咯笑呢,高奚的神色柔和了不少,虎妞是个开朗的孩子,应该是不怕寂寞的。

    俞可颂点点头,我也发现了。她慢慢舒了一口气,说起来我还很担心虎妞会受伤呢,都怪我不小心。她的脸上出现懊恼的表情,要不是路过的警察救了我们,恐怕

    高奚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俞可颂偏头看着这个小姑娘,她长了一张十分惹人注目的脸蛋,美若晶霜摧折中的玫瑰,空灵悠远,娇媚天成,尽管她年纪尚小,一双眸子就像童话里描述的那样灵动隽秀,目光能直直地看透人心,就连皮肤都白嫩细腻得就像一尊毫无瑕疵的瓷器。

    她在心里感叹,该是个多么得天独厚的孩子啊。

    高奚见俞可颂看着自己失了神,这并不稀罕,她不是没有自觉自己的容貌会带来一些什么样的影响,只是时好时坏,但俞可颂的目光并没有让她觉得抵触,便主动打开话匣,问道,您刚才说差点出了意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说到这个,俞可颂就拧起眉头,低低叹了一声:说来倒霉,那天我嘴馋,恰逢家里的保姆有事回家去了,就想着自己出门买西米露吃她说罢偷偷看了高奚一眼,像是怕这个年龄比她小的女孩会露出嘲笑她的神色。

    还好,高奚一切如常。

    谁知我走岔了路,我从小方向感就差七拐八拐的更是迷了路,经过一条没什么人的老街,还没走两步呢,从后面就罩下一个麻袋,把我打晕了。俞可颂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她后怕道: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那把我打晕的人还说什么,上面要找足月的孕妇,谁知让那婆娘跑了,但没想到老天爷又派下来一个给咱们,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好可以交差了。

    俞可颂说完擦了擦眼泪,我还当自己死定了可怜我的小虎妞,差点被我这个当mama的连累。她脸色越发苍白,显然是情绪不稳,正心有余悸,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正是那个叫高奚的少女,她温声细语地说道:没事了,你没有连累虎妞,她已经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世上了。这都多亏了你意志坚强啊。

    俞可颂握住了高奚的手,点了点头,把她的话当成安慰,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然而高奚自己知道这是并非全是安慰,也是实情。原来她感应到小虎妞和她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让她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今天见到俞可颂便确定了,这对母女就是当日她在监狱里附身的那位一尸两命的母亲,高奚在被老和尚招魂离去前便顺利地诞下孩子,竭力把母亲的魂魄引渡回rou身。

    俞可颂以为她侥幸被救了下来,殊不知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或许也正因魂魄曾游离体外,才让小虎妞能观落阴。

    高奚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头,但很快又放开。

    俞夫人,我送您回去吧?她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有些不好了,于是高奚提议道。

    俞可颂点点头,然后不好意思道:你不用叫我夫人什么的,我应该大你十岁上下吧,你叫我jiejie就行,呃可这样小虎妞就该叫你阿姨了,不行不行,她也该叫你jiejie。

    看着表情纠结的俞可颂,高奚忍俊不禁,没关系呀,等她五岁了,我也就二十了,叫我阿姨也没什么问题,嗯,那我叫您可颂姐好吗?

    好啊好啊。俞可颂真诚地笑着,她是真的开心,因为高奚又漂亮又温柔,不是有个说法么,只要在婴儿时期多看美人,以后也一定能出落成大美人呢,想到这,她就更开心了。

    只是高奚却觉得这jiejie实在是有些不拘小节了,一路上都笑得十分灿烂

    ***

    等把俞可颂送回了病房,高奚也回了自己的病房,但等着她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景休蕴坐在窗户旁随手翻了翻高奚留在桌上的书

    高奚默默走进病房,余光看向床头的玩偶,确定了阿珂还完好无损地待在里头,然后才向景休蕴问了好。

    您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景休蕴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孩子,内心要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可她的眸子是那么疏离,哪怕她已经知道她是她的亲生女儿。

    尽管心里有些失望,但景休蕴面上还是维持一贯得体的笑容,我要去京市了,便来看看你。

    高奚点点头,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然后走到一旁的饮水机前,这里只有白开水,您喝吗?

    景休蕴打量着这个早已亭亭玉立的女孩,她像是信以为真她只是来看看她的,并不好奇其他。

    我能请你去喝杯咖啡吗?景休蕴反问。

    高奚想,既然景长官能出现在她的病房里,那说明是经过高警官允许的。

    于是没有片刻,高奚就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医院的咖啡厅里,景休蕴问她想喝点什么。

    冰美式。

    你估计不能喝冰的,我答应过你父亲。

    高奚耸耸肩,那就牛奶吧谢谢。

    景休蕴笑着转过身去柜台点单,不多时带回来两杯咖啡,放了一杯在高奚面前,浓缩咖啡,尝尝?

    高奚眨眨眼,心想果然她的亲生父母都是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的人。

    只是高奚倒也无所谓,端起咖啡啜饮了一口,点头道:不错,味道很醇厚。

    景休蕴失笑:你在你爸面前,脾气也这么好吗?

    差不多吧。说实话在做女儿这一点上,她可谓是很迁就他们了。

    那他呢?

    高奚歪歪头,作为父亲而言,他在经济上给足了我需求,在教育上也竭尽所能了。

    至于不是父亲的那一面就另当别论了。

    回答得可真官方呢。景休蕴搅动了一下勺子,低声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吗?我是说任何方面。

    高奚看着生母锐利的双眼,感叹不愧是港城第一女神探,过分敏锐的嗅觉自然是她必不可少的天赋。

    要说有什么的话,他自作主张给我添了一个哥哥,让我很无语,这算吗?

    景休蕴挑起细长好看的眉毛,看出来高奚在敷衍了事,但她的态度又十分平和,不像遭受了什么糟糕的事后压抑的样子。

    抱歉,你爸爸这个人表里不一惯了,我一时想多了些。

    高奚深感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喝了口咖啡比起冰美式,它也太苦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景休蕴突然感叹道:一切都好像还在昨日,不是吗?

    高奚不置一词。

    高奚,有的东西如果不能紧紧握在手心里,很快便会失去了,你看,就像我这样。

    高奚终于抬头看向她,她的嘴角挂着微微苦涩的笑这还是第一次她看见她露出这样的笑容。景休蕴是她的亲生母亲,这一点永远都无可置疑,但哪怕身为母女,她们的隔阂深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高奚能理解这个女人,但同时,她对被抛弃这件事深恶痛绝。

    我会祝愿您往后的日子,一切都好。高奚只是这么说,也只能这样说。

    景休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良久才低头叹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你果然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罢了,你我大概从来便少了些缘分吧。

    高奚没有回答。

    景休蕴的手伸向包里,下一刻动作却停滞了,终究没有从包里把什么东西拿出来。

    她深深地、眷念地看着她面前的女孩,用此生第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的温柔声线对她说:我也希望你一切都好。

    嗯。

    景长官离开了,高奚慢慢踱步回病房,然后仰面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呼吸由重转轻。

    以后,应该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吧?

    高奚突然想起自己刚看完的那本的开头今天,mama死了。也可能是昨天,我不知道。我收到养老院的一封电报,说:母死。明日葬。深致哀悼。这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昨天死的。

    她突然捂住了眼睛,悲哀的笑起来。

    或许上辈子当她死后,生母接到她的死讯时也是这样的吧。

    就算是当了母女,也是会欠缺缘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