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家進諫
第三章 周家進諫
那之後過了一週左右,東宮第二次有人來訪。 「太子慕鸞聽旨」尖銳的聲在東宮門口響起,慕鸞不禁瞄了瞄身旁的小知樂,有點擔心他大了會不會也這個嗓音。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東宮之責,皇儲之任,為君之道,太子應當習之。 固命太史周宇為東宮太傅,負責教導東宮太子。」 「兒臣謝過父皇。」慕鸞雙手接過聖旨,有點不可思想。 「恭喜太子殿下,希望太子殿勤學養德,莫負聖上期盼。」宣旨公公說完,又從身後下人手上取過另一聖旨:「太子慕鸞聽旨」 聞後,慕鸞再次跪下。 「太子生辰將近,特賜珠寶七箱,錦匹七箱,又念太子身體虛弱,鹿茸靈芝各七株,東海珍珠一顆,再賜玉佩七枚,玉璽七個。 太子好學,賜翰林院藏書閣領牌,可任意進入及取閱藏書閣書籍。 欽此」 宣旨公公終於唸完,慕鸞一時沒反應過來,見過了和上一世父親一模一樣的男人那一模一樣的冷漠無情,習慣了數月被不聞不採的生活,突然的賞賜讓慕鸞感覺十分不踏實,腦海一片混亂,卻突然想起了周宇的臉來,那總是掛著淡笑的面孔,當日的咄咄追問 這一切,和他有關嗎?想起來,那天聊完人便走了,也還沒有問為什麼他要來找自己呢,怎麼今天又成為了自己的太傅呢? 他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能令皇上點頭首肯? 慕鸞回過神來,便看到眼前一箱箱的賞賜,連剛才怎樣接旨,這些箱子何時被抬進來也不記得了,只聽到小知樂在無人後興奮地拉起他的手臀雀躍地說:「殿下有太傅了!太子有出色啦!」 慕鸞內心也震驚不已,臉上也泛起笑容,捉住小知樂的手應了聲。 小知樂怯怯地反握太子的手,突然傻頭傻腦地說了句:「殿下要多笑,我會努力讓殿下多笑的。」 我會努力的!為殿下學糕點,為殿下 我還能為殿下做什麼呢? 小知樂想不出其他事可以讓殿下露出笑容,突然有種恐懼,殿下會不會不再需要他了? 但太子沒有,反而摸了摸他的頭說:「多謝你。」 小知樂低下頭,紅了眼框。 東宮又新來了不少宮女,大家忙碌了數天,東宮比以前亮麗不少,慕鸞有點不習慣多了人,便一整天都待在書房。 膳食依然是小知樂負責,但開始多了一碟糕點,最開頭小知樂只學會了較為簡單的桂花糕,而這偏偏是慕鸞最愛吃的。 用了膳,到了太子定下的學習時間,拿過紙張磨過墨,太子說:「今天教你寫字吧,有沒有什麼字想寫的?」 小知樂想了想,然後低下頭,支吾了一會,很小聲很小聲地問:「可可以寫」 太子側過頭,想聽清楚:「寫什麼?」 「寫寫寫殿下的名字嗎?」小知樂說完,眼睛亂瞟著,就是偏不敢看向太子。 慕鸞聽了不禁一愣,又好笑:「為什麼呀?」 「因因為」因為想知道那個字是等於殿下 「因為好聽。」小知樂說。 慕鸞輕笑:「是嗎?也是的,那你先拿筆看看。」 慕鸞把筆遞給他,然後在他旁邊也拿起了一支筆,示範握筆的方法。 兩個小小的身影一起擠在椅子上,小知樂坐著,慕鸞為了能讓他看得清楚便跪在椅子上,一手撐著上身。 小知樂笨拙地握著,對照著放好手指的位置,卻發現不好用力,握得歪歪斜斜的。 慕鸞見了,便放下筆,一手扶著小知樂的手腕,一手調整他手指的擺位。 擺好了,慕鸞在紙上寫上了「慕鸞」兩個字。 「哇,好多筆劃呀!」小知樂尷尬地笑著,但眼神認真地瞧著那兩隻字,秀麗而有力的筆跡。 慕鸞又輕笑了一下,便抬一抬小知樂的手,示意他跟著自己寫。 太子一筆,他跟著一筆,有時不知道如何下筆時,太子都有耐心地等他思考、或是在旁再示範一次、又或是用同樣的小手覆在他手上著力 終於,他寫出了教會他寫字的人的名字。 雖然筆劃之間的接駁有奇怪的地方,但還是能看得出字形,慕鸞瞧了瞧,又抬筆寫上了兩個字。 「這是你的名字,知樂。」慕鸞說。 小知樂看了看那兩個字良久,突然搖了搖頭。 慕彎不解地側了側頭,小知樂抬頭看著他,眼神有點迷惘:「不是這兩個字」 「我記得我的名字不是這兩個字」 慕鸞想:想必他進宮成為公公前,應該有自己本身的名字吧 「你記得你原本叫什麼嗎?」慕鸞問,卻見小知樂眉頭皺成一團,怎麼也想不起來的模樣。 最後小知樂又是搖搖頭,冉冉道:「我不記得了,我三歲便入了宮一開始還沒有起名字,只是叫排行,後來被安排了入東宮,才起了現在的名字。」 名字對一個人來說,是一種命運。出生時被賦的名字,充滿了父母對其的期昐,也代表一生的身份。 就像鄭承一樣,代表著上一輩子的他、工程師的他、與母親相依為命的他 而這輩子,慕鸞這名字為他綁上了太子的身份,一個被冷落的太子,一個未來不太明朗的身份。 對小知樂來說,知樂這名字就代表了一生在宮廷為奴,沒有姓氏,只有取悅主子的代號 「我希望你總有一天能想起來。」太子說。 「等你想起來後,那便是你的名,我會用那個名字稱呼你,你不用再過知樂的人生,而是你原本的人生。」 太子叫他想起來。 太子會親自叫他原本的名字。 太子說他可以過回他原本的人生。 「我會努力起來的!殿下殿下一定要叫我原本的名字!」小知樂激動地說。 我會努力的這五個字像是小知樂的人生寫照,令慕鸞不禁有點感動,小知樂不像他,是確確實實的六歲小孩,卻被安排跟在被廢了主子身邊,卻一直沒有放棄,沒有放棄自己,也沒有放棄他這個太子。 慕鸞脫口說了句:「有你真好,謝謝。」 不然中了毒沒有人召太醫,病弱沒有人照顧,在這深宮中,怕是沒有人和他說話了。 小知樂聽了,開心得像傻子般傻笑著:「真的?殿下認為我做得好嗎?」 「嗯,沒有人比你更好了。」慕鸞說,半是哄小孩般,半是真心。 慕鸞取過藥書,說:「要再學學其他的字嗎?」 小知樂看了看檯面上的紙張,然後說:「我我先練好這兩個字。」 - 翌日,早膳過後,周宇來了。 「太子殿下。」周宇行了禮,慕鸞立即擺手說:「老師以後不用行禮了,你貴為師長,應當是吾敬你。」 周宇頓了頓,應了,環顧一下四周,看到多了些少的裝飾和宮女,周宇說:「殿下喜歡臣的見面禮嗎?」 慕鸞一頓,想必是先前皇上的賞賜,莞爾一笑:「老師太重禮了,對了,老師是如何說服父皇的,又是為何願意成為吾的太傅?吾知道,父皇原是打算安排老師教導二弟三弟的......」 周宇搖了搖頭 :「臣沒有什麼大志,只想一切從心而已。」 慕鸞夷然,明白背後的原因也非一時三刻或者可以輕易對別人解釋清楚,而自己身上也沒什麼別人可圖的地方,起碼周宇不是會害自己的人。 - 其實周宇那天見過慕鸞後,便去面聖了。 「曈兒和溒兒,周卿選了哪個?」皇上問。 「微臣選太子殿下。」周宇單刀直入地說。 「」 站在皇上身後的趙公公手?裏的手指微抽搐了一下,不動聲音地用眼尾瞥了一下聖上的反應。 空氣冷了幾分,過了一會兒,才聽到皇上悠悠問道:「不選曈兒和溒兒,是為何?」 「兩位皇子殿下生性聰慧,臣的問題,兩位皇子皆能善答如流,臣只覺得沒什麼可以教的了。」 「周卿問了什麼問題?」皇上問。 「微臣問:何為君,何為民。兩位皇子都能把書上的理論倒背如流,所以,臣認為真的無能力成為兩位位皇子的太傅,望皇上赦罪。」周宇拱手深深地彎下了腰。 「那周卿說選太子,太子又是如何回答的?」 周宇直回身子,說:「殿下回答臣不知道,因為沒有人教過。臣認為,太子已過啟蒙年齡,卻不如兩位皇子,加上,周家一直以都,都只出過太子的太傅,臣也必須繼承周家之鴻鵠之志,願為東夙永生永世效力。」 說完,又是深深一拜。 天祿閣又是一陣駭然的肅靜,而周宇也只是垂首靜靜地等候著皇上發話。 「來人,把周太史押入天牢,什麼時候選好了,再上稟朕。」皇上手袖一揮,便不再理會周宇了。 就這樣,周宇被押到了天牢。 周宇父親周伯賢聽了,翌日立即入獄見了周宇。 「宇兒呀,何因聖上召你入獄呀?」周伯賢問。 周宇冉冉地把事因經過說了一遍,周伯賢噤默了一會,才說:「鸞氏一族已滅,別說這皇宮,恐怖這世間也不再有人能護著太子,聖上留了慕氏這最後一滴血脈,已是最大的仁慈,宇兒你就別要赴這淌混水了。」 周宇直著身子,一雙悠長姣美的鳳眼,眼神卻厲直剛毅地看著父親:「兒子原不想入朝,卻因父親說過,身為周家一份子,就要對這朝廷和天下負責,是逃不掉的天責,是與東夙開國先皇先臣的承諾,我們不單效忠的是天子,更是這天下。」 「既然入了朝,兒子當然凡事都以天下為先,那怕是聖上犯了錯,也必須以命諫言。」 「父親,你忘了麼?」 周伯賢感愕,只聽兒子繼續說:「東宮放著太子不管,卻只管非嫡非長的皇子,日後是要無能的太子繼位,還是要廢取太子另儲東宮?」 周伯賢開始明暸兒子所說,卻無奈地道:「怕是要另儲東宮了。」 「那父親怕是忘了,對先皇和先臣的承諾之中,也包含了對鸞氏一族的事了。」 「這!」周伯賢戞然,他的確忘了,忘了鸞氏一族一直以來對東夙的意義,是當今聖上忘了,世人忘了,弄得他周家也差點忘了! 一陣寒意自體內生出,疙瘩起了整個手臂--當年聖上對鸞氏一族的處決,實在是萬萬不可呀! 為什麼當時所有事情發生得那麼合時宜,又合情合理,才沒有人起疑 但是回想來,其實只要因為是鸞氏,一切的叛國證明就不合理! 愈想周伯宇只覺背後浸了冷汗,要不是今天兒子提起,他怎麼忘了!他怎麼會當年沒有發覺到到處都形跡可疑? 而眼下,這天下就只剩下太子這一滴血脈了,不論如何,他周家都要保住的! 「為父明白了,為父自會親自稟報殿下,宇兒先在這待一會兒,很快便能回家的了。」 周宇含首,謝過了父親。 周伯賢又默視了他這兒子一會,嘆然道:「雖然你我此番作為是為大義,但在朝廷之上,免不了被人謗上群派之爭的漩渦中,吾兒宇兒呀,為父一向知道強迫你入朝,卻萬萬沒想到你這一著,你想好了嗎?」 「此一舉成後,便沒有退路了。」 一雙鳳目一向沒有猶豫,周宇悠然卻堅決地看著說:「兒子以前一直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留在這朝廷,可如今,兒子找到了。」 周伯賢領會了,便點了點頭,起身離去了。 出了天牢,剛巧見到宿衛首領--連赫律,容貴妃的親哥哥。宿衛是皇室侍衛,分二十八宿,每宿的職責不同,但總共以朱雀、玄武、青龍、白虎為四大宿門,每宿再分七副宿門,職責有保護皇室成員,監察朝廷命官,大理寺,及外出任務。 而首領則是以麒麟稱的總管,皇上最信賴的人,能以麒麟作為官服圖案的人。 連赫律對周伯賢打了聲招呼,周伯賢回禮:「犬子這幾天有勞連赫大人了。」 連赫律一笑:「當然的。」就完便進天牢了。 周伯賢當天叩見聖上不成,皇上有心不見,於是周伯賢每天下朝第一件事就是守在天祿閣外,直到傍晚才離去。 「皇爺,周太宰已在外等侯多日,若皇爺感到煩厭,要不老奴現在去趕他走?」趙公公說。 「不用,還不是替他那兒子求情,要求情不如教一教兒子,怎樣選才不會激朕。」皇上冷哼了一聲。 「那奴才先請周大夫回家教子吧。」趙公公又說。 皇上笑著哼了一聲:「怎麼?急著讓人回去?」 「皇爺,奴才擔心那老骨頭受不了炎炎暑熱,一會暈倒殿外,驚動了龍體呀。」趙公公一副很擔心的樣子。 「就你擔心。」皇上嘲笑了一下,又說:「罷了罷了,讓他進來罷。」 「微臣參見皇上。」周伯賢深深一鞠。 「周卿所為何事?」 「皇上,微臣懇請皇上,為太子聘請太傅。」周伯賢說。 「哦,兒子要當太子太傅,父親為太子求太傅,好一個一唱一和呀?」 「皇上,微臣斗膽一問,皇上日後是要廢太子慕鸞,另儲東宮嗎?」 「」 這周家父子每次都能令這天祿閣結霜,就不能說話再婉轉點嗎?趙公公一旁心想。 「周卿,你是在妄揣聖意,還是想說朕有這個想法不妥?」皇上問。 「臣不敢妄揣聖意,只是提醒皇上太子為國儲,栽培不能輕率,更不能遜於其他皇子,實在有損皇室顏面。」 「臣更懇請皇上三思,太子何罪之有,要莫視皇法禮法去廢除?」 「臣不能愧對先帝對周家的期望,周家為歷代朝臣,效忠天子,更要輔助天子造福社稷,名垂千古。皇上一切不合乎天意禮教的事,臣等一概誓死相諫。」 皇上瞇著眼看著眼前這位「忠臣」,冷哼了一聲:「周卿不覺得未免越禮了?」 「鸞氏叛國,周卿忘了?」 「周卿忘了是朕的恩典,太子才能留住他那一條命嗎?」 周伯賢一頓,說:「請問皇上,當時太子多少歲?一個五歲未滿的小孩如何參與叛國?」 「請問皇上,太子姓何?太子的血純是否正統?」 「請問皇上,您是要後世寫下皇上終究把有鸞氏血統的孩子培養成聖賢,還是亂臣賊子,落得自相殘殺?」 「是慈愛的父皇,還是連六歲孩子也懼怕的昏君?」 啪-- 皇上抓起書桌上的陶瓷花瓶,重重地朝著周伯賢腳透砸去。 「放肆!」龍顏大怒:「鸞氏鸞氏,鸞氏怎樣待朕朕心中不清楚嗎?」 「朕最後悔的,就是和那妖孽生了個太子!」 周伯賢聽完內心又驚又無奈,暗自嘆了一口氣,自已也把聖上迫怒了,可是刀鋒卻還未能收起來。 「皇上請別忘了,皇上身上亦有鸞氏的血,只有鸞氏認可的血統,才能成為東夙天子。」 皇上的臉瞬間青了,指著周伯賢的手氣得止不住顫抖。 「恕微臣直言,如今只有太子慕鸞才有資格成為儲君,成為下一任天子。」周伯賢說完最後一句便不再說話了。 皇上身後的趙公公垂著眼簾,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沉默了良久,皇上終於發落了:「周卿所言甚是,朕就名周太史為東宮太傅。」 「退下吧。」 皇上一揮手,便扶了扶額,趙公公見狀,立即上前為聖上按額。 「謝皇上。」周伯賢說完,便退下了。 「朕也有鸞氏血統,呵」皇上則著門口說:「那不是說朕也要把自已也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