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选
第十三章 人选
迟润,秦早;池润,季芹藻;这两个人的名字加起来一共五个字,写在这婚书上,不仅缺斤少两地成了四个字,还只有一个字润字是真的,这就有点过分了啊顾采真心里感到无奈甚至好笑,她看起来就这么单纯好糊弄?但因为理解小世界中他们的身份和处境所带来的的顾忌,所以她倒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毕竟对他们而言,就算她救了他们的性命,那也只是个暂时没有表现出敌意的陌生人,而且她这个陌生人,还不是那种施恩不图报的热心大好人,而是软硬兼施地非要暂时对恩情无以为报的他们以身相许。 简单来说,经历了那些轮回生死痛苦磨难,在终于能与他们执手前行的顾采真看来,眼前两个男人的欺骗压根不算什么,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可以算作是某种嗯情趣? 她的心里升起一丝淡淡的遗憾,要是魂魄碎片的两位正主也在她身边就好了,她是一定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的,再看看这两个人谁的脸会更红一点。当然,他们大概都要恼了吧,毕竟别说是跟她对比,就是跟天下绝大部分人来比,他们都是十分规矩的正经人可不管怎么说,羞恼也是恼嘛,芹藻的薄嗔,池润的拂袖,都令她心猿意马。 及时刹住自己的浮想联翩,蒙着面纱的少女表现得十分郑重地收起自己那份婚书,然后看向靠坐在榻上的池润,眉眼间巧笑倩兮,顾盼生辉:我去去就来。倒也没说去做什么。 看着房门再一次合上,屋内的两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季芹藻思及方才顾采真身上的种种,犹豫再三还是低声开了口,润之,她毕竟救了我们。言下之意,是提醒好友掌握着分寸,既然婚书写的是假名,想来最后的思量也不是要与她真成夫妻。可若与对方太过亲昵,甚至真要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到时这婚约可以更改转圜的余地,就会小很多。明明是最接近无上权柄的太子殿下,平日里却并没有以权压人的爱好,哪怕他知道不管是他还是靖安侯府,只要一声令下,任凭顾采真单枪匹马多么武功高强,池润到时不肯认她这个妻子,她就一定走投无路求告无门他心里依旧有着自己的原则,不希望事情闹到那样难看的地步,也不希望看到这个在暴雪和追杀中对他们伸出援手的姑娘,落得那样凄凉悲哀的下场。 池润木着脸点点头,表示自己有数。他自是不可能主动提及,方才他和少女二人独处时发生的种种,那些事情她有脸做,他也没脸说这顾采真的脑子和廉耻,总归有一样是肯定缺失的,他心中的憋闷无处可诉,耳根还在发烫,唯有自我安慰,自己虽骗了她的一时婚约,可不像她那么趁人之危。 不过若是让他知道,在季芹藻刚刚根据自己观察的细节得出的结论里,已经误会他才是主动下手的一方,顾采真则是涉世未深、不通世情、遭他哄骗、需要保护的一方,只怕要气到吐血。 季芹藻本想再劝诫几句,但看他精神不济,又想到他那不知是否还能再说话的问题,便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不忍对其一味苛求,什么都没再提。 而就在此时,万里之外的京都大理寺狱中,也迎来了一位稀客。 来人一身凛冽的银纹玄色劲装,宽肩窄胯,腰劲腿长,气势贵不可言,端端是无声立在那牢房外面,便给人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哪怕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华。 但唯有迟泽自己知道,他正在回想去年与兄长互换身份期间,为了处理一宗旧案,随同太子殿下私下前去三法司时,都是如何行事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每年一个月的时间到底太短了,官场交道哪儿那么容易学会,哪怕他自认绝非愚笨之人,每次互换身份时也确实游刃有余,可毕竟不是兄长那般多年生长于斯,就如同池润也善工笔,却画不出他所喜爱的星象之美山水之意,他也不可能完美地复刻出对方的所有言行喜好。虽然除了亲近的家人和太子殿下,没人能单看外表而分辨出他们,但时间一长,他不能一直在府中称病不出,到时就算言行举止再向兄长靠拢,说白了也只是模仿而非本人,难保不会被有心人觉察出不对。更重要的是,陛下本是传旨令他明日一早进宫,傍晚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旧疾发作龙体抱恙,虽然明日面圣之事一时作罢,但他和父亲皆不认为这是什么好兆头,是以稳住局势的同时,尽快找到太子殿下和兄长才是第一要务。陛下的忽然卧床,仿佛一个讯号,令事情越发紧迫起来。而为了不露端倪,他一定要处理得快准狠,绝不能拖泥带水。 听了他的吩咐提前打点好,再暗中带他来大理寺狱的,是池润手下的暗卫亲信惊雨,后者显然并不知道自家的主子换了人,更想不到其实自家主子每年都有一个月并非本人,只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低声禀报着:花正盛任大理寺少卿之职时,树敌不少,是以此次花家一出事,他被投入狱中,就被人趁机下了黑手,咱们的人来晚一步,他已经受了不少苦刑,所幸未曾伤到筋骨要害,其弟花正骁归案晚了几日,等他入狱就一直挡在花正盛前面,加上我们的人配合,花正盛再未受过刑。得了您的命令后,属下已令人安排花正盛去别处养伤,但若是将兄弟二人都捞出去,太过打眼,是以花正骁如今还在这狱中。 迟泽微微抬了抬眉,惊雨心中便是一凛,语速都快了几分,花正骁之前因为不满花正盛受刑,闹得太过厉害,不过花正盛的仇人不想花费精力在他身上,那边又因为您回京之事暂时不肯轻举妄动,是以他还不曾吃什么大苦头。这大理寺狱又不是茶楼酒馆,进来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没吃大苦头不代表没受罪,但全须全尾能走能动确实已经是很幸运了。 花家大人乃是一方大儒,年轻时饱经磨难,到底是经世之才,蒙尘半百被陛下慧眼识珠,如今可谓桃李满天下,又曾是太傅,太子殿下十分敬重这位老师,但因为花太傅早年生活颠沛,又起势晚,前些年就因为年事过高主动辞官。季芹藻依旧时不时登门拜访,有时是有事请教,有时只是单纯地看望,而花家大公子花正盛一入朝为官,虽然去的是隶属三法司的大理寺,出入东宫也从不避讳花家显然是支持太子的,而这满朝堂的文官,有近一半都是花太傅的门生,可见陛下对太子的厚爱,多年前就已经在为他铺路。所以在远离京城的季芹藻和池润出事后,未免有人横插一脚坏事,三皇子和靖南王那边以闪电般的速度捏造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花家从圣人恩泽中拉了下来,不过罗织的罪名与罪证的确详实,想来也是蓄谋已久,哪怕是天子也不能罔顾王法不去理会。 花太傅年事已高,没有收监,只是有专人看管,两个儿子都下了狱。 花太傅成婚很晚,长子花正盛出生时他已是不惑之年,而花家幼子花正骁更是年近不惑时他的老来得子,且花夫人高龄搏命生下他后元气大伤,母子就一直住在江南外祖家,因为那儿的气候更适合花夫人修养。等花正骁长到十五岁,夫人撒手人寰,父亲也致仕归家,他才来了京都,但每年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在从小生长的江南生活,这次花家出事,他正是在去江南的路上被抓回来的,这也是惊雨口中他归案晚了几日的缘由。 说话间,如今身份是靖安侯府世子的迟泽,便隔着牢房铁栅看到了即便身处黑暗恐怖的牢狱中,身上衣衫多处划破,大大小小伤处不断,手脚皆被重镣锁住,也依旧脊背挺直,立在铁窗下的红衣少年。 听到动静的少年也警觉地瞬间回过头来,那双在月光下跳跃着昏暗烛火的眸子,倔强刚毅,犹如开弓之箭直直朝他看了过来,但紧接着,这双眼眸中浮现出一股迷茫疑惑和万分惊讶,看着走进牢房,一身陌生气势与打扮的迟泽,一直忍到惊雨退下,他才开了口,语气也是不确定居多,迟大哥? 嗯。迟泽飞快应了一声,敛了通身的慑人气场,露出他熟悉的浅淡笑容来,正骁,江南一别,好久不见。 花正骁本是遵从内心的猜测,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反倒一呆,迟泽没打算立刻解释,只是道:此处不宜久留,我先带你出去。 惊雨。只消他一声,刚刚消失不见的暗卫再一次出现,利落地替花正骁打开了镣铐,另外一个看上去长得与花正骁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人走进牢房,代替了花正骁被锁铐起来。花正骁惊愕地看着这一切,听着惊雨道,世子,可以了。 世子?什么世子?迟泽不是江南迟家一介白身的公子吗?自己十三岁那年去庄子上避暑,偷跑出去玩遇到了山匪,正巧去山顶赏花采风的迟泽路过,出手相帮,加上他本人当时也有了些武功底子,这才脱险。迟泽较他年长,所以他便称其一声迟大哥。两人互相不知对方朝中有人,只不约而同想到了江南治安一向不错,何以青天白日会在近城之处出现匪类,而后稍作调查,这才发现竟不是偶发事件,零零散散涉及上百条人命,背后还有官员推波助澜坐收渔翁之利。到底年轻气盛,二人以身为饵,做了个局,不仅挑了山匪的老巢,还因着各自通知了自己兄长,顺利把那帮子稳坐幕后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官也给撸了下来当然,以身犯险之事自然也没能瞒得住,各自被家中好一通训斥,但两人间却也实打实有了过命的交情,来往更多了。 花正骁自小生活在江南,远离朝堂和权力中心,即使后来回了京都,也只是短暂小住,交际圈并不在权贵之家,自然没见过靖安侯府世子池润长什么样。花正盛虽然知道自家弟弟有个至交好友名为迟泽,到底不曾见过真人,就算认识池润,也不可能平白把这相隔万里的两人联系起来。至于池润他打小就是太子的伴读,自然也是花太傅的学生,对老爷子同样充满尊敬,他见过花正盛无数次,十分欣赏其人,对于花家门风从不怀疑,只他和迟泽的双生秘密不能暴露,所以自然告诫了弟弟一番,与花家次子交往并无不妥,但要注意些。若不是这次太子兄长双双下落不明,花家也跟着遭了难,迟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身份来找花正骁。 兄长与太子殿下失踪的当日就该有消息加急传到京都,事实上,不论是东宫,还是靖安侯府,知道他们此行最终目的的人,都迟了两日才收到消息显然是有什么自己人,在他们本该畅通无阻的消息网中,搅了浑水。 在没有揪出这个人,或者几个人之前,他需要一个自己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一个身家性命也和他们息息相关的人,动身去寻找兄长和太子。而这个人选,就是花正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