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

    余惜然慢慢站起来，走到休息室的洗手间收拾一下自己。

    镜子里的是谁，真可怕。

    堆积的眼影、晕掉的黑色眼线和睫毛膏，口红也掉了一半。湿嗒嗒的头发，贴身的薄裙，毫无形象。

    让人看笑话了吧，魏允声的爸妈、贺承煊的家人，还有他的未婚妻。

    无所谓了，本来魏允声家人也不喜欢她。

    这个世界上没人喜欢她。

    “砰砰，”轻轻地敲门声响起，年轻的女孩子提着一袋东西探头进洗手间，和善地笑笑：“你好，我是菲姐的助理，她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过来。”

    “……”余惜然回想了一下，刚才于菲确实有提到过，“谢谢。”

    “不客气，给你放这哦。”女孩子把袋子放到洗手台上，转身离开了。

    余惜然把袋子打开，里面装了一条裙子，一双高跟鞋，一瓶卸妆油和一小盒护肤品集合。

    都是大牌子。

    贴心的别人。

    她卸掉了脸上融化的妆，洗了个澡，换上于菲助理送来的衣服鞋子。余惜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她不想去等一场注定让她失去所有的手术，她不想关心贺承煊是否能安全的活下来，她整个人都空了。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了，其他人却能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呢。

    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她没有资格去劝阻魏允声的父母拒绝捐赠心脏；她没有资格要求魏允声的父母放弃儿子第二次生的希望。

    她更清楚，只有魏允声同意了，他的父母才会同意把心脏捐赠。

    在最开始得知魏允声想要同意父母捐赠心脏的提议时，他们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严格来说是她单方面的争执。

    她责备魏允声，明明救她出来的时候，在那个逼仄的小房间里抱着她的时候，他承诺会一直一直和她在一起。如果把心脏都给了别人，他还怎么能谈得上全部属于她呢。

    那个时候魏允声身体已经很差了，他脸色苍白甚至发青，嘴唇也是青紫的颜色。可他的眼睛还流露着对她的包容和宠爱。消瘦的手努力抬起来想要握住她，细弱地声音从唇中吐露：“惜然……”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她倔犟的离他远些，任由他的手抬起，最后没有力气了放下。

    那是最后一次他想要牵她的手。

    那天之后，魏允声的身体情况直线下降，开始昏迷，魏家人不允许她出现在病房，直到今天接到了魏允声母亲的短信。

    约她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见面很正常，魏允声的家人约见她很多次，都是为了让她们分开。她们打心底里觉得她配不上魏允声。

    于是她去了。

    她从黄昏等到黑夜，都没有等来一个人。

    心里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她跑来了医院，病房里已经没有了魏允声，雪白的床单铺的整整齐齐。她突然明白了。

    什么见面，根本是为了岔开她，让她不要来打扰手术。

    约她的时候，魏允声就死了。

    *

    门被打开。

    “你还好吗？”于菲走进来，“手术很成功，你要去看看吗？”

    她看向余惜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刚才她脸上是斑驳的化妆品，洗净后，竟然是一张漂亮得让人有些惊艳的脸。

    她很瘦，穿着最小码的裙子也有些空。一条细细的银色项链戴在修长的脖颈，链子压过好看的锁骨，中间坠着一颗粉色的心。

    和刚刚就像两个人。

    但也只有这个样子，才符合她心中魏允声父母形容的，将魏允声迷的神魂颠倒的女孩形象。

    余惜然垂眸，浓密的睫毛遮住眼中情绪。

    “去吧。”

    即使痛苦，即使排斥，即使不愿相信。

    也去看看那个人，魏允声的心脏接收人。

    去看看美梦破碎的现实。

    *

    贺承煊还在重症观察，进去要经过全套消毒。余惜然不想那么麻烦，于菲便带她到了监控室。

    贺承煊的父母、魏允声的父母已经探望后离开。毕竟都是忙碌的商人，魏允声父母更要为儿子准备身后事。

    此时贺承煊躺在病床上，脸上带着呼吸机，旁边的仪器滴滴响着，象征心跳的那一条线起起伏伏，她似乎能感受到稳定的跳动。

    她还记得靠在魏允声胸膛上，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现在这颗心脏还在跳动，只是换了一个身体。

    是因为这样，才会同意捐赠心脏吗？

    心脏救了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代替他活着。

    承接两个人的生命。

    余惜然眼前一片朦胧，她闭上眼，阻止脆弱的涌出。

    魏允声，你居然放弃我。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