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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犬(13)

    

家犬(13)



    莉娜和伊莱离开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奥德莉和安格斯两个人。

    橙红夕阳悄无声息落下去,烛火随着月亮一同升起来,照透了整间屋子。

    一碗滚热的苦药奥德莉慢吞吞抿了二十分钟,病中身体沉重,身上仿佛裹着件吸满了水的厚棉衣,扯着她直直往下坠。她靠坐在床头,半点提不起精神。

    安格斯好似又变回了从前她身边那位沉默寡言的侍从,一手端碗,一手执勺,一言不发地服侍她喝药,只在奥德莉偶尔问他一两句海瑟城如今的情况时才开口。

    他掌中托着碗,奥德莉垂眼看过去,恰好能看见他袖口中藏在腕骨后的那道细疤。

    红嫩rou色横亘在苍白的皮肤上,似一条坠在雪地里的红绳,极其惹人注目。令奥德莉瞬间回忆起了那甜腥的血味。

    奥德莉看了一会儿,突然毫无预兆地抬手握住安格斯的手腕,食指挑开银扣,探入了衣袖。

    柔软温热的指腹触及皮肤,安格斯一怔,手里险些未掌住药碗。他眉目低垂,定定看了眼腕上纤细的手指,又抬头看向奥德莉,低低唤了声,小姐?

    奥德莉没说话,只轻轻扯过他的手臂,手指推开衣袖,垂着眸细细打量着那道疤,长长一道挂在劲瘦的手腕间,刀疤平整锋利,横划过手腕内侧一整面,像是恨不得把手给切下来。

    下手狠厉,和他脖子上那处伤倒有些相似。

    比起昨夜所见,伤口愈合了大半,粉嫩新rou已经长了出来,奥德莉将手指搭在上面,能清楚感受到底下活跃跳动的脉搏。

    叫人惊叹的愈合速度

    柔软的指腹细细摩擦过新长出的嫩rou,酥麻痒意穿透皮rou,安格斯蜷了蜷指尖,听见奥德莉问他,你三番五次要我喝下你的血,有什么作用?

    奥德莉面色病白,嗓音柔哑,长发披在身前,和安格斯记忆里明媚张扬的模样不同,此时的她,柔弱漂亮得不像话。

    安格斯忍住了将那几根手指握进掌心的冲动,舀起最后半勺药送到她嘴边,视线落在沾染了褐色药汁的嘴唇上,而后又挪到那张和奥德莉本来的样貌愈发相似的面孔上。

    他声音嘶哑道,固魂,这具身体现在并不完全属于您,需要一些东西来助您的灵魂稳固在其中,我的血rou是最有效的。

    奥德莉沉默两秒,淡淡道,没有别的东西能代替吗?

    不等安格斯回答,她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如果我不喝会如何?会死吗?

    安格斯闻言,倏尔抬眼死死看着她,面上短暂地露出一副极其悲伤的神色,似是忆起了某些令他痛苦不堪的过去。

    数秒后,他放下勺子,指腹轻柔拭去她唇边的药汁,嘶声回道,不会小姐。

    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交谈间,一阵轻细的脚步声在廊外响起。安娜举着托盘,按照医者的吩咐送上来一大碗滋补的鲜汤。

    她走进门,一眼就看见管家大人又在以下犯上,那只先前握在夫人腰上的手,此刻放在了夫人的嘴唇上,定睛一看,俩人的手似乎还握在一起的。

    问安声断在喉头,她连忙低下头,敛声屏息地走了进去。

    奥德莉从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她行事一贯无视章法,尤其当了家主之后,无人能管,更加任性。

    眼下并未觉得身为夫人的自己抓着家中管家的手有何不妥,看见安娜进来了,也没放手,不知在想什么,若有所思地蹙着眉,把他那道疤痕反复看了好几遍。

    看得安格斯那一处鳞片都冒出来了。

    奥德莉从前也是这样,会莫名对一些不起眼的事物起兴趣。安格斯刚开始跟在她身边的时候,奥德莉曾仔细观察过他的两只异瞳,蔚蓝色的双眼靠得极近,纤长的睫毛扫到他的,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令当初还是个少年的安格斯脖颈都烧红了。

    那时的安格斯和此刻一样,尽力配合着她,睁着眼睛任由她看了个够。

    安格斯乖乖举着左手,神色自然地将药碗放回安娜举着的托盘上,端起了盘中那碗鲜汤。指腹贴着碗壁试了试凉热。

    奥德莉腹中正饱胀,闻见味道回过神来,倏然松开他的手,蹙起眉厌恶道,喝不下,端走。

    安格斯看向她收回的手,劝道,医者说汤要在药后食用

    安娜只当没听见,低着头快步咚咚咚又出去了。走时,顺便将敞开的大门给关上了。

    奥德莉身体弱,又值夏季,低烧迟迟退不下去。夜里半梦半醒间,总能尝到一嘴的血味,晨间醒来,安格斯化做庞大的兽型睁着眼睡在她身边,冰凉坚硬的鳞甲贴着她的背脊,尾巴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缠在她腰上,似是一夜未睡。

    见她醒来,不等她发怒,便试探着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解释道,您梦中唤热

    他规规矩矩没干什么,奥德莉也没管他。但他似是怕极了奥德莉就此一病不起,她养病这几日,安格斯一直没离过身,脸色一日比一日阴冷。

    前来诊治的医者换了近十人,在第四日终于养了好病。

    休斯接连数日未归,在奥德莉病好的第二日派人传话回来,说晚上要在家中举办一个约三十人的舞会,让安格斯做好准备,并命人转告奥德莉,请她一定要参加。

    奥德莉原以为休斯是为了联络名流贵族而举办,她本欲借此机会了解城中新旧贵族的情况,夜幕降下却见休斯带回二、三十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女。

    齐齐涌入金碧堂皇的大殿中,姿态轻浮,身上沾着酒气,看样子是从别的欢乐地转战至家中。

    殿中细长白烛高燃,时下兴起的乐曲一首接一首奏响,乐手激情澎湃,侍女们端着酒水美食穿梭于人群之中,一场三十人的舞会极尽奢侈。五颜六色的裙摆舞动,欢笑喝彩声不绝,吵得奥德莉头晕。

    莉娜放心不下奥德莉,拉着伊莱一同参加了这场舞会,她怀着身孕,和奥德莉远远坐在人群外,吃着点心同奥德莉一句话简洁介绍了她丈夫邀请来的朋友,这些都是他在外花天酒地的狐朋狗友,不务正业,不值得深交。

    奥德莉抿了口酒,打趣道,他是将整个上流圈子里不学无术的年轻男女都认作朋友了吗?

    休斯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奥德莉和莉娜,面色吃惊,他似乎没有想到莉娜也参加了,更没想到她会带着她的情人一起。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举着酒杯,和一名金发褐眸的男人面带笑容地走了过来。

    站在莉娜和奥德莉身后的伊莱和安格斯俩人,不约而同地往前走了半步。

    休斯意气风发,此时已喝得半醉。他向身边那名金发褐眸的男人介绍道,凯尔,这是我的妻子莉娜和我的他停了一秒,转而将目光投向奥德莉,毫不掩饰眼里赤裸的欲望,缓慢道,我的继母,安德莉亚夫人。

    纳尔逊刚死,休斯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告诉他的朋友们如今谁才是这偌大家业的主人。在休斯眼里,奥德莉是他父亲高调买回来的女人,他父亲死了,那家中这个漂亮柔弱无依无靠的女人便成了他的财产,竟已经成了他在这种场合炫耀的资本。

    毕竟没有谁的母亲会比儿子还要小十几岁。

    名流贵族,多有以玩弄漂亮女人为荣的蠢货,恋慕兄友之妻的人之多,数不胜数,休斯无疑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父亲的财产会是他的,女人自然也会是他的。

    没有人会比莉娜更了解休斯的愚蠢,不然纳尔逊也不会以下药这般阴私的方法令她怀上一个孩子。如果纳尔逊还活着,莉娜肚子里的孩子长大后,极有可能会跃过休斯继承这偌大的家业。

    休斯挑挑眉,看向莉娜握住奥德莉的手,又看了眼她身后的伊莱,意有所指道,亲爱的,互不干预,我们说好的。

    他来此似乎就是为了将奥德莉介绍给凯尔,说完,拍了拍凯尔的肩膀,很快便转身找下一名漂亮的美人去了。

    凯尔听不懂他们的暗语,他自见到奥德莉便一直露出一副惊叹的神色,他定定奥德莉,语无伦次道,原谅我的冒犯,安德莉亚夫人,天!您和她长得实在太像了!

    奥德莉愣了一瞬,问道,谁?

    您的姑姑,奥德莉小姐!

    奥德莉对凯尔毫无印象,她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他,疑惑道,你见过我姑姑?

    当然,夫人!他解释道,十几年前的决斗场上,我在一场决斗中见到了她,她从看台上掷下匕首给一名瘦弱的角斗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当时我和休斯也在哪,   她实在是太漂亮了!仅仅露出半张脸就足够叫人心动,唇红肤白,窈窕婀娜,是场中最美的女人!

    和我见到的所有的贵族小姐都不同,像一簇盛装拥簇的野玫瑰!而您和她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野玫瑰莉娜品味了一番这形容,忍不住笑道,所以你想要追求你心中野玫瑰的侄女吗?凯尔先生?

    奥德莉闻言,也觉得好笑。她见过太多的男人,凯尔看她的眼神和休斯没什么区别。不过一个色欲熏心的念头,竟然也能被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凯尔看见奥德莉的笑越发起兴,他解释道,不,我只是觉得很遗憾。

    他惋惜道,后来我在一个宴会上见到过奥德莉小姐,只可惜我当时醉得不清,不敢和她说话,没想到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凯尔喋喋不休地回忆过去,浑然不觉自己被盯上了。莉娜瞥见奥德莉身后远远站着的安格斯,他立在柱子旁的阴影中,神色阴郁地盯着凯尔,阴森可怖,像是要杀人。

    凯尔嘴角挑开一个自信的笑,眼角显出几道浅浅的皱纹,褐色双眸深深看着奥德莉,弯腰朝她伸出手,问道,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邀请您跳一支舞?以圆我多年的遗憾。

    以情动人,再借机邀请,情场老手惯用的戏码。

    但奥德莉可没心思帮他释怀他曾经的遗憾,更没心思和这样的男人跳舞,她欲出言婉拒,身后却忽然逼近一股寒凉的气息。

    她有所察觉,回过头一看,安格斯走进明亮的烛火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凯尔,冷声道,奥德莉夫人身体不适,不能跳舞。

    凯尔愣住,没想竟然会被管家拒绝,他乐意对漂亮的女人以礼相待,却不代表愿意忍受一名管家的冒犯,他张嘴欲说些什么,却见奥德莉往后靠进椅子里,应道,我的确不能跳舞。

    她举起酒杯,嘴角挑起一个笑,抱歉,凯尔先生。

    凯尔悻悻离开后,休斯又转了回来。

    你就这么拒绝一个男人的好意?休斯好奇道。

    奥德莉直言回道,什么好意?上床的好意吗?

    休斯哈哈大笑起来,眼中欲色更盛,意有所指地问道,那如果是我邀请您和我跳一支舞呢?亲爱的继母。

    这话里的意味太过明显,他伸手拿过奥德莉手中的酒杯,嘴唇贴上杯壁上鲜红的唇印,直勾勾看着奥德莉,慢慢喝光了她的酒,低声蛊惑道,慢慢考虑,安德莉亚小姐,我可比我老得只剩皮包骨的父亲要厉害太多

    说完,他将酒杯倒扣在桌上,便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残留的酒液顺着透明的杯壁缓缓流下,润进软布,染开一片绯色。像是无人可见的暗处,年轻男女拥吻在一起抹花的唇印。

    安格斯站在奥德莉身后,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他方才敢在奥德莉之前出言拒绝凯尔,是因为他了解他的主人,他知道她不会答应凯尔。

    可是休斯他无法判定他的主人是否会耗费精力同他虚与委蛇,以谋取所需的利益。

    可一想到他的主人有任何想要和别的男人上床的想法,安格斯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自认自己已无可救药,嫉恨别的男人称他的主人为野玫瑰,更嫉恨这些男人不知死活地邀请他的主人共舞。

    安格斯看着奥德莉思索的背影,终是忍不住俯身靠近她,在众目睽睽的舞会中,他几乎要吻上她的耳廓,低声祈求道,别想着他们,主人

    他声音低哑,好似哀求,却又似威胁。昏黄烛火在他脸上投落下明暗不定的光影,无端展露出一副落寞的神色。

    奥德莉深知他的恶劣,一眼便看出他那张楚楚可怜的皮囊下暗藏的欲望,她笑起来,手指抚过他垂落在她鬓边的头发,以几不可闻的耳语道,你能如何,替我杀了休斯吗?

    安格斯抬手握住奥德莉的椅背,瘦高的身躯罩在她身后,仿若将她拥入怀中。他毫不在意会否被他人看见他们之间过于亲昵的姿态,俯身靠得更近,凉薄的嘴唇吻上她的耳廓,我会的,主人

    颤抖的声线传入奥德莉耳中,安格斯半垂着眉眼,暗金色瞳孔不安地变换着形状,视线落到她衣襟下的那片布满齿痕的皮肤上,颈上凸显的喉结滚了滚,悠扬低沉的维奥尔琴缓缓奏响,他的嗓音更显嘶哑,我会替您杀了他

    所以别想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