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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人,王岐目光灼灼望着那泥人,喉中有些发干,辩道:“这泥人我今日第一次见,谈何为它而来?”“是吗?”十六轻轻笑了下。“这泥人着色左浓右淡,右眉尾飞,说明这泥人上色时,每次都是从左边开始落笔,等一笔画到右边时,彩墨便淡了。”“右眉飞起,则是因为泥人身圆,眉尾顺着弧度弯折,若左手持笔,绘到眉尾弯折处难以着力,便易飞笔,这说明做这泥人的,是左利手。”“你的玉簪尾端朝左,应是左手插簪,进门时迈得也是左脚,分明是左撇子。”王岐的左手下意识动了一下,又强行停住,抬起头来看着十六说:“那又如何,这府里可不止我一个左利手。”“可半夜偷摸过来的,可就你一人。”十六眼中笃定。王岐冷笑了下,正打算继续辩解,一旁冷眼看了半天的李玄慈开口:“听了半夜的废话,既然与那精怪无关,拖下去打死便是。”连缘由都懒得问,连眼风都没给前面站着的王岐,甚至这话都是对着十六说的。李玄慈的漠视比什么都锋利,击碎了王岐全部的防守,他整个人一下子灰败了下来,眼里的光消失了,不见光、不剩雾,只灰茫茫一片死寂。他低低笑了起来,笑中满是刺骨的自嘲,像是放弃了一切,自暴自弃地承认:“是我。”随即抬头看向十六,眼神淬了蛇的毒液,阴恻恻令人心惊,“你是如何疑上我的,就因为我是左利手?”“今日进院,我与王爷都未料到院内地势低洼,差点摔跤,你走在前面却丝毫无恙,但管家说过,此处不容男子进出,那你应是偷偷来过此处,那时起我便起疑了。”“之后我故意让众人分散帮我搜屋,明明有婆子在,男女有别,又刚出了通jian疑云,你却主动去了内室。”“床上这泥人分明与王爷有几分相似,你未察觉也就罢了,可床尾盒子里有草木灰,是女子月事时铺在棉巾内用的,我嘱咐过有异必报,在床榻藏着一盒灰,怎么瞧都不寻常,世间男子多自大,视女子月信为不吉,多有回避,一般男子根本不会知道这是何物,你却没有上报。”“你要算计秋心有孕,自然应该了解过女子月事之物。而且这草木灰是近日新燃的,若秋心真通jian,不至于两月没来月信还察觉不了有孕,更不会新燃了草木灰作月事带,只可能是她确实未与人亲近,只当是自己月信不准,所以提前做了这灰备用,以防污了被褥。”“所以,你不仅知道这是何物,且知道这可能洗脱秋心嫌疑之物,因此特意没有上报。”“那时我就确信了,可没有证据,只能布局,待你投网。”“这东西要紧,你反而不敢明着沾手,怕惹人起疑,所以偷偷来取,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把你钉死了。”她越说,王岐挂着的笑就越淡,到了最后已完全木着一张脸,那一直挂在他面上的和睦如春风的笑,如今终于消散干净了。“此物何用?”李玄慈开口问道,他的目光一直锁着十六,第一次发现,这寡言面冷又寒酸的小道士,原来话也可以这么多。“这叫泥人精,以前民间有人家买来压被泥偶,却在夜半见泥偶化人,与女子欢好,赠女金钏,第二日发现金钏化了土,而压被泥偶左臂金钏不复,遂知这是泥人成了精。”“要破解也容易,将这泥人摔碎了再投入河中,一切便能恢复。”“你大概是从何处知道此法,做了泥人。这院中有槐,人靠槐,则成了鬼倚木,是凶阵,最易引精怪来此,你将这做了古怪的泥人放在此处,那些邪祟精怪自然会附上这泥偶身上,与这泥人同眠的女子,就会出现春梦、假孕之状。”“之前的绿茹,也是你如此构陷至死的吧。”十六目光如炬,死死钉住王岐,不容他再做狡辩。可王岐的目光却根本没看向她,反而痴痴地凝着李玄慈,仿佛要最后再将他看个满足。*泥人精典故出于「夷坚杂志。宋时临安风俗繁华。嬉游湖上者。竞买泥孩等物。回家送人。象院西一民家女。买得压被孩儿。归置于床屏之上。玩弄爱惜。一日午睡。忽闻有人歌诗云。绣被长年劳展转。香帏还许暂相偎。及觉。不见有人。是夜将半。复闻歌声。月影朦胧。见一童子。渐近帐前。女子惊起。童子抚之曰。毋恐。我所居不远。慕子姿色。神魂到此。人无知者。女亦爱其丰采。遂与合焉。因遗女金钏。女置箱箧中。其后视之。乃土造者。大惊。因见压被孩儿。左臂上金钏不存。知此为妖。碎之而投于江。怪遂绝。」十六、断袖王岐的目光痴缠得像三月的毛尖细雨,落在他眼里就氤氲起周身的雾。不再温文尔雅,也不再带着怨毒,王岐头一次褪下了所有的伪装,放肆地、尽情地看着他从来都只想专心看着的那个人。“王爷可还记得辛未年四月,春云堤上,你曾救过一个人?”王岐眼神望向远方,语调温柔地问道。依十六的观察来看,李玄慈那张八风不动的王八脸,此刻都快把“不耐烦”三个字写在脸上了,大抵是不记得的,可王岐似乎沉浸在回忆里,半点没察觉。真是鸡同鸭讲,她在心里暗暗摇头。“那时我从家中出走,潦倒得很,在堤上被富家公子们捉来取笑,非要我从胯下爬过,否则就要扔进河里。”“当时是您救了我。”他含着笑望过去,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真心和柔软。李玄慈连眉毛都不挑了,压根不打算去回忆这“英雄救美”的美好场景。王岐大概也看出来了,低低笑起来:“我知道,您大概只是嫌那群纨绔子弟吵,污了耳朵,所以才出手收拾了他们。”“可那日您从柳枝下过,扬马催了那么一鞭,比那日头都耀眼,和您比,其他人都成了糟泥。那时我便知道,我再也过不去这坎了。”他将心剖了出来,十六却有些难耐地挠了挠后背心,她这算误入表白现场吗?实在是有些....多余又尴尬啊。可王岐知道,这大概是他最后一回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话了,不管不顾地说着:“我回了家,服了软,我知道有多少人都想往您这插眼线,我便挑了高枝,借力来了。”“这满园的莺莺燕燕,多少都是红粉骷髅,可我不一样,只有我,只有我对您是真心的!”他开始激动起来,眼眶睁大,声音也不复温柔,带上一丝怨毒。“您也知道的,不是吗?所以才让我,让我一个人,能离您这么近。”“可那些女人,那些女人算什么,不过是插进来要害您的眼线,老老实实被看管起来便算了,居然还敢往您身边靠,她们都是要害您的贱人,死也活该!我得保护您,我得保护您啊!”王岐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