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没有陨石，也没有人去世。

    朴颂玟笑了吗？都敬秀不知道。他低着头研究桌面，木头纹理泛着油腻黯淡的光。过去舞台的失误和口误齐齐浮现，前后左右围着他转，转得他头晕目眩。

    「其实，我也算是D.O.的粉丝哦？」朴颂玟说，「第一次听EXO的歌，就记住了你的声音。」

    他抬起头。她说这句话的语调和神态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

    聚会结束后，都敬秀回到宿舍，洗澡。

    做什么都有点慢半拍，大概是喝了烧酒的关系吧，他想。

    朴颂玟是音乐剧出身的，不喝酒，也没有人逼她喝。她喝茶。散场时，她精神奕奕，载着嫌座位小又高很难坐仍然拒绝其他开车的人接送的微醺孔孝真，扬长而去。排气声不够哈雷，这点在夜晚的巷子里令人庆幸。

    都敬秀挂着毛巾走出浴室。金珉锡碰巧正要敲门。

    「哦，敬秀回来了啊。」队内大哥盯着他看，「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什么？」

    弯眼时下方饱满的半月形、推高的颧骨、微抿的嘴唇、唇边小小的凹陷。

    眼睛亮晶晶，好像在暗示什么。

    好像在暗示，不仅是记住的程度而已。比记住更多一些。

    就好像好像她真的很喜欢他的声音，才这样看他。

    但整个晚上，他的判断机制都出了问题，他不敢妄下定论。自作多情。要论唱功，她本身的实力和眼界都超出他许多。这句话不过是想帮助他脱离窘境的友善回应罢了。而陷入窘境，不就是因为想太多吗？

    朴灿烈听见动静，连忙赶来讨打。

    「敬秀啊，和前辈们在一起真的那么开心吗？和我吃饭的时候你可从来没那么高兴过。」

    都敬秀单手拨开迎面如床单般飞来的幽怨男子。

    即使整场聚会的人都是前辈，朴颂玟也没有表现得特别热情或拘谨，她倾向聆听，当话题转到她身上，也能作出风趣的回答。视线交会时，她大方微笑。他总是慢半拍地回应，僵硬、用力，一定很怪。他的耳朵烫得要冒出焦香。

    他们都不多话，但相形之下，他的安静特别笨拙。她不过是出于善意注意他。或许，还有一点同龄人的优待。赵寅成的意思他大概懂了：因为同龄，所以他被带进那间包厢，和他本人是谁没有多大关系。

    被无视的朴灿烈不死心，用谁都听得见的气音问：「还是说，你真的喜欢大姊姊？」

    队友们都知道也只知道都敬秀今晚和赵寅成、孔孝真在一起。

    金珉锡走进浴室，关门，不打算挽救这个弟弟。

    「啊！嗷！我开玩笑的！喔好痛！等一下！」

    *

    朴颂玟捡到一个人。

    半个月前，她搬进汉南洞的公寓。在调适好时差之前，这附近她唯一记住的地标不是任何店家，而是小公园，或者说，一块小小的绿地。高级公寓社区之所以高级的原因，就是不放过任何可绿化的畸零地。种树、舖走道后勉强像个公园，摆了两张长椅，但没有人会真的坐上去。步道实在短得来不急累。

    骑车经过时，她发现那长椅上竟然坐着人。

    再看一眼，觉得那人被手机冷光照出的轮廓很熟悉。她停车。

    年轻男生听见旁边有熄火声，转头，咧开足以照亮整座小公园的笑容。

    「吓到了吗？」姜河那的脸没有任何遮挡，帽子拿在手上，挥手时甩来甩去。

    「吓死了。」朴颂玟脱下安全帽，他顺手接过。

    「哇。好帅。哇。」他的视线在车和人之间来回，嘴上唸唸有词，「我要从今天开始喊妳姊姊。」

    他们并肩坐到朴颂玟以为只是装饰的长椅上。

    「怎么在这里？」她问。

    「妳不是说准备回家了嘛，就想来碰碰运气。」

    「是吗？我以为有人在这里玩手机呢。」

    「哎呀，对不起嘛。」他缩着肩膀求饶，「我完全没想到真的能见到妳，就是抱着反正刚好在附近的心态过来散散步的。妳看，我还穿着剧里的西装呢，待会还得回剧组。助理就在咖啡店，等咖啡做好我就要走了。」

    姜河那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打领带，像个加班中途跑出来透气的上班族。他正在拍摄。

    朴颂玟没有拍过电视剧，但她知道它比电影耗神，步调紧凑，周期更长。

    「累吗？」

    「不累啊。」他笑得像个笨蛋，「看到妳就忘了。」

    路灯把他的耳朵照成半透明。她捏捏他的耳垂。

    这个动作来自他们相识的电影。她是身体虚弱、不会说话的小人鱼，他是皮糙rou厚、热心到过度的渔村人，为了在他听不进人话时制止他，她必须拽他耳朵。

    电影结束后，他们仍保持联络。拽耳朵的温和版本延续下去，成了他们的习惯。他们认识六年了。

    他耸肩，轻轻夹住她。耳垂凉凉的，手指热热的。她伸出另一只手捏他。

    嗡嗡的震动音在安静的夜晚特别清楚。是助理来电。

    她收回手。

    谁也没动。

    「和前辈们吃得好吗？」姜河那问。

    「嗯，很好吃。还介绍了几个人。」

    「前辈们真的很照顾妳啊。人应该不多吧，毕竟每次人多的聚会之后，妳的心情都很烂。」

    朴颂玟坦荡地笑，一种骄矜、安稳、充满安全感的坦荡。

    每次她这么笑，他的心脏就变成老虎，绕着椰子树跑啊跑啊跑然后融化成奶油。他很高兴她重新找回这样的状态。视讯里的她和他隔着一片海、十四个小时，笑得再漂亮他还是放不下心。现在，他终于安心了。

    「颂玟啊。」

    姜河那想把她出国前来不及说的话都说出来。

    但他决定再等一等。

    「我得走啦。」

    见他难得欲言又止，朴颂玟以为他在为必须离开而抱歉。她张开手臂，「抱一下？」

    姜河那微微屈膝，「嘿」一声将人直直抱起来转圈。

    朴颂玟的腹部贴着他的胸口，感受到中间的凹陷，两侧形状饱满。他们确实分开了好久。

    要不是怕耳朵从此变形，他感觉自己可以转一整晚。他偷偷喘了口气。

    「还好吗？晕了吗？累了的话晚上比较好睡！」

    姜河那亲手把方才那一点旖旎的气氛挥散，戴上帽子跑走，「颂玟姊姊，要记得想我！」

    *

    都敬秀躺在床上斟酌良久，选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企鹅贴图。打招呼而已。眼一闭，手一抖，点了传送。退出Kakao   Talk，他打算到明天起床之前，都不再看手机一眼。

    正翻身要把手机放好，就看到一双熟悉的水汪汪大眼睛瞪着他。四眼相对，双方都受到惊吓。

    都敬秀先是贴在墙壁上，接着下床开灯。

    朴灿烈夺门而出。

    「哇，厉害等！我不是故意看的，房间就那么大啊！我不会告诉别人、别过来！你再过来我要喊囉！我真的要」

    「怎么了？」客厅的边伯贤问。

    「都敬秀追星成功啦！哈哈哈呃救、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