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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以前,晏随被一通电话叫走,晏凛言语隐晦,只让他尽快感到晏承光的宅子。他一路惴惴不安,白天他没有过问晏凛和晏承光谈得怎么样,只是吩咐人把昨天江璟指着不放过的人格外伺候,现在那个人应该已经奄奄一息。 车离得进了,晏随听到直升机的螺旋桨声,手骨生凉。晏家不是高调的家族,半夜需要用到直升机,他不敢想发生了什么。 晏承光的宅子前一向有不少人看守,今天,只剩一扇黑洞洞的大门,院子里的灯好像怀了。晏随推开半掩的门,直升机降落在专门修的停机坪,晏凛站在螺旋桨风中,指挥着让人把谁往上抬,晏随大步疾走,越靠得近,他的心越冷。 直到他看清楚了那具横陈的身体是属于自己的父亲晏从德,身体僵无再僵,他麻木而悲戚,一把挥开趴在他身上哭喊不止的晏承光。 从德,从德咳咳咳晏承光倒在地上,拐杖滚到一边,他趴着口中不断重复晏从德的名字,突然开始暴怒,逆子,逆子!害死你哥,你还要害死你父亲吗! 晏随摸他脖颈的脉搏,皮肤相触,他麻木,热传递失效了般,他敢不相信自己感触,趴下听他胸口的心跳,可是他只听见无尽的噪音,他父亲的心跳声心跳不知所踪。 他抬起身,侧脸耳朵沾满了血迹,他质问晏凛和晏承光,谁干的! 晏随,先别问,送去抢救。 晏随拽住他的手搭在晏从德的颈间,疾言厉色,脉搏都没了,抢救什么,你他妈说抢救什么! 或许还有希望,晏随! 有希望我爸的心脏和我一样长得偏右,谁把他的心脏打烂了,你说有希望晏随痛入心脾,他缓缓松开手,看着晏丛德被送到直升机,他跟着上去,抱住晏从德的身体,晏凛替他戴上耳罩,没有跟上来。 晏随抱着自己的父亲,他记事起,就没再这样抱过他了。 爸他的轻声呼喊淹没在巨浪一样的噪音里。 直升机在这座城市上空飞行不到十分钟,便停降在一家私人医院,一帮人冲向他和晏从德,他们把他送上担架抬下楼,快步消失在楼梯口。 晏随没有跟过去,他站在空旷的楼顶上,脊背弯曲,他一步一步走到护栏边靠着墙坐下,抬头看着远处城市边际的光,均匀地呼吸,额角凸起的红色血管渐渐归于平静,伏回rou中。 很快,有人上来通知他他父亲的过世,他轻轻点头,什么也没说。 刚才那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已经接受了。 有过了一阵,晏凛的手杖杵在他面前,他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小叔也狼狈不堪。 晏凛收起狼头手杖,颠簸着走到他身旁一同坐下。 晏随问:枪是谁开的。 我的人。晏凛摁住他的肩膀,你听我说。 晏承光气急败坏把我叫过去想了结我,我伏击在假山后面的狙击手的红外瞄准对准了晏承光的头,情势紧急,你爸他他一辈子对晏承光忠心尊敬。他是替他死的。 晏随,以后这些争端就到此为止吧。晏家已经有人流血,再争下去,还有几个人能活。 晏随转头看他,你不想杀了晏承光吗,他害了你一辈子。 刚才他听说晏从德去世的消息,突发脑梗,刚刚被送进手术室,他的下场不会好,我不喜欢杀戮。我不如你狠绝,就到此为止吧。 晏随默默。 你爸他临终前有句话给你。 晏随下意识不想听,他有预感,一定是关于江璟的。 他说,晏家被人耻笑不可怕,最重要的是,晏家的当家人要有能力让人闭上嘴。 晏随低下头,眼球涨疼,突然笑了两声,这不是我爸说的吧。 我爸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丢晏家的脸,这是他的原则,他自己以身作则很多年了。 晏凛叹气,他说没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后你身上的责任只能你自己担,你是晏家的当家人了,你自己要有决断。以后生意和家庭,都要你来维持。 我知道。 晏随站起身,抖了抖沾灰的衣裤,头也不回下了楼。 窗外的晚风安静祥和。 晏随的呼吸声近在耳旁,江璟她没有犹豫,艰难转过身,把手臂搭在晏随腰间,主动靠近,拥住他。她没有话可说,可能任何话都是多余刺耳的。人死如灯灭,江璟自己的父母尚好,她能深切地感受到晏随的悲伤。 她摸着晏随的后脑勺,听他的哀痛的急喘,心脏不知道为什么,跳得很快,几乎要蹦出来触碰到晏随的胸膛。 很久很久,晏随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吻了吻她的肩头,江璟。 嗯。 明天你带由由去你家住,我会忙一段时间,你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 她是我的宝贝,你要是想走,我就只剩下她了晏随落寞叹气,睡吧。谢谢你。 他言语间有难以形容的苦涩感,现在的晏随,没有攻击性,江璟转过身,缓缓闭上了眼睛,第一次清醒着不抗拒躺在他怀边。 第二天晏随醒得很早,他穿上板正的黑西装,去晏由的房间跟她解释道歉。 他摸着她委屈的脸蛋,爸爸只是跟由由借一晚上mama,对不起。今天起,爸爸要忙一段时间,可能很少能陪由由,你乖乖待在mama身边,mama会保护你,好不好。 爸爸爸爸要出差吗,我舍不得爸爸走。 晏随暂时不想解释他要去干什么,只说:由由,去爷爷奶奶家也要这么乖,等爸爸去接你。 晏由拉住他的袖子,她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轻轻安慰,我会乖乖等爸爸来的,爸爸放心工作吧,由由是爸爸mama的乖宝宝。 嗯。晏随凑近一些,亲一亲爸爸。 嗯。晏由连续亲了两次,砸吧出了清脆的声响,充满爱意,爸爸再见,我会好好上学陪mama的。 晏随点头,站起身把小书包给她背上,牵着她的手把她交给江璟,江璟让她先上车等一等自己。 她回身想跟晏随说什么,人经过大悲,气质总是弥漫着一丝疏离,江璟望着好像一夜间成长很多的晏随,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晏随先开了口:过两天我会派人去接她参加葬礼,你不用提前告诉她什么。 我知道了。 晏随抬了抬下巴,那再见吧,可能很久都见不上,我会很忙。 好。江璟抿了一下唇,局促地点头,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保姆把晏由的东西打包好装上了另一辆车,江璟上了车,她要先送晏由去幼儿园,再回家打理她的东西。 父女连心,晏由的情绪也不好,她趴在车窗边和晏随招手,晏随回以微笑,摆手让司机发了车,直到她们走远了。他收回视线,转身上了另一辆车,先去公司。 公司里其他大股东和律师,早就等着他了。 江璟送了晏由,回家拿了钱,买了新手机和手机卡。 捡起房间地上那天匆匆掉落的文件袋,她联系到沈律师,开门见山,沈律师,晏从德的罪证材料不用继续搜集了,把我们手上的这些保密存好就行了。 江小姐怎么突然要停手,是受到威胁了吗。 江璟不确定如果她把晏从德的死讯传给外人,会不会给晏随带去什么麻烦,还是决定三缄其口,我很好,只是,不需要了。 沈律师无话可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