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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块:画不出远山眉眼

    

第六块:画不出远山眉眼



    那天下午有热烘烘的阳光,胡乱钉住的木板上有细小的毛刺,刮在光裸的皮肤上,遍体就生出抓心挠肝的痒。Danny将她反复磋磨成一段愈发柔软愈发湿润的植物藤蔓,又一点点吮去她渗出的汁液和汗水。

    及至她与简柔一行人汇合时,还有人打趣说小宋的皮肤是真嫩,经不起东南亚的潮热天气,白净饱满的粉扑子脸蛋现如今蒸得红彤彤汗津津,赛过晚霞拥夕阳。宋辞浑身酸软,闻言不大自在,耳尖悄悄地多红两分,手心里紧紧捏着一枚小巧的玉石耳坠。

    十分钟前,Danny将她拥在怀里,亲亲她的耳朵,捏一捏她的手指头,如同捧住一个极珍爱的物件,必须不断不断地通过亲手触碰来确认她真实完好的存在。最终是他的同伴Andrew打来电话寻人,Danny才依依不舍拉着宋辞的手,走出木板隔间之前仍要衔住她的唇热烈缠绵地亲吻一番,又待自己将翻涌的热血平复片刻,才牵住她推门而出。

    外面的空气掺杂着蓬勃的植物和动物气味,宋辞大大呼吸一口,在情欲里混沌搅和了一趟的头脑清醒许多。她知道同事们应该快看完表演要回去了,也许已经有人发现她离场不见。

    我该走了。她对Danny耸耸肩,极力做出一个微笑表情。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下意识地故作潇洒姿态。

    Danny的额角贴着几缕汗湿的栗色头发,笑眯眯的表情仍是人畜无害,但经过方才那番细致深入接触,宋辞现在怎么看他都觉得那张混血面孔于她有一种诡谲的魅力。

    年轻英俊的,神采飞扬的,温柔的多情的,性感的Danny   Fong。

    好。男孩用拇指揉一揉她发肿的嘴唇,不久前他刚用这根手指碾压过另一块相似的圆嘟嘟的皮rou。

    宋辞隐约感觉到自己又开始不由自主地紧缩,尚未被体温蒸干的布料于隐秘处吸收了新的一抹湿意。

    Danny的手指这次穿过她的长发,帮她将微乱的头发理顺到脑后,轻轻在她头顶揉了下,轻声说:送给你。

    他刚为她梳理过长发的手指间赫然出现了一枚小巧的碧玉如意耳坠一个烂俗的逗女孩魔术,只是Danny微笑翘起的唇角足以让烂俗的场景变得自然而浪漫。

    宋辞收下了这枚耳坠,并没问为什么不是一对。

    多余的问题或答案并不会带给她更多与Danny的可能性,在走出小隔间的那一刻她回到了自己的现实,她和张随有一个无趣却安稳的小小家庭,而Danny应该很快也要离开泰国。

    一个小插曲而已。非常令人心动,但也仅此而已。

    祝你今天睡个好觉,宋。Danny的手在她腰后轻轻一推。

    宋辞朝着来时的路往前走去,栗色头发和眼睛的男孩子在她身后,她往前走去,要回到同事们那里,没有回头。

    这天夜里宋辞睡得异常香甜,连梦也是轻飘飘的,清晰的片段如画卷展开,色彩柔雅,人物俊秀,毫不费力地就能看清。

    她的梦里有一匹高大的黑马,肖似大象表演时画出的那匹马,皮毛油亮,四肢修长矫健,在爬满青苔的下马石边轻轻打了个响鼻。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手提短鞭从马上跃下,她从两扇门缝间偷偷向外瞧,那男人随手将风吹得凌乱的短发往后撸了把,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拴好马抬眼便瞧见门缝里的她,于是露齿一笑。

    梦里的宋辞便看见那双熟悉的茶色眼睛。

    她一惊之下折身往回跑,跑进几重宅院,两侧抄手游廊飞快后退。她拎着裙裾,长长的六只耳坠分戴两侧,来回荡着。直到拐进一处仿佛很熟悉的内室,迎面便是一架玻璃大镜,镜中的宋辞面容依旧是略长的脸蛋,绒绒的两只眼,不算纤巧的圆鼻子和红润润的嘴,绫罗绸缎制成宽袍大袖,将她裹成一个古典而美丽的中国娃娃。

    眨眼之间,锦绣堆就的内室消失不见,宋辞手持一柄绛色纳纱绣花鸟的团扇坐在草木森森的庭院之中,高大的太湖石假山层峦叠嶂,斜里杀出几片芭蕉叶罩住她头顶热烘烘的阳光。

    她听见一个女人声音笑道:这西洋画果然极是传神。

    那黑色长袍茶色眼睛的男人立在不远处的长桌边,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正将几支画笔收入一口小木箱。他身边的中年妇人穿一身石青色锦缎便袍,拿着湘妃竹柄的团扇为他扇着风,另有几个丫鬟仆从侍立在侧。

    宋辞开口便唤:嬷嬷。

    那中年妇人笑着应道:格格,您请过来看看这画儿。

    身后就有丫鬟过来托着宋辞的手,虚虚扶了一把。

    中年嬷嬷转头又对收好木箱的男人笑道:方先生您请慢走,我让底下人送送您,润笔晚些便送到您府上。

    那年轻的男人一手将挽起的衣袖往下不徐不疾轻轻展开,一边回答嬷嬷:倒是不必送了,今日我骑马来的。

    仆人递了他的马鞭来。

    方先生状若无意地侧过头,看了宋辞一眼,翘着唇角笑道:告辞了。

    那话明明是对着嬷嬷说的,梦里的宋辞却心跳得厉害。她看到桌上留下的西洋画,笔触细腻,描摹持扇侧坐的她。身边的嬷嬷还在感叹方先生的笔力又多进益,如今连格格眼角眉梢的神韵都跃然于三尺画布。

    那一角黑色衣衫消失在假山后的小路拐角,宋辞怔怔开口:他是谁?

    梦里的她莫名认得出这一干人,中年妇人是奶母嬷嬷马佳氏,扶她起身的丫头名唤丹凝,连递马鞭的男仆那张普拙的脸都即刻与张进福三个字铆合起来。唯独面对方先生令人印象深刻的眉眼,面对画布上娴静端庄的旗装少女,她竟不知道这场梦里的他和她到底是谁。

    马佳嬷嬷在这段突生的记忆里与她多年亲近,闻言拿那湘妃竹的扇子柄轻敲她手臂,笑道:今儿这日头大,把咱们格格晒乏了,才冒得出这样傻话呢您这三年的生辰,哪一年缺了他方丹青先生亲手作的画。怎么今年长到十五岁,反倒不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