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１）　原來都被錄下了

    李昊昇到美國兩年多了，一次也沒回家過。

    他偶爾會跟李文熙視訊，沈雨芙也會坐一塊，看他有沒有長胖、消瘦，但她每次開口，都被兒子不客氣地直接無視。她怕逼迫太緊，以後連通電話也沒，所以也放棄對話，有什麼噓寒問暖由李文熙來，她自己則靜靜聽着就好。

    是我的錯嗎？八百九十四天，沈雨芙每日也重覆自問；每經過兒子空蕩蕩的房間，都隱約感到掌心的灼熱。

    與最愛的李昊昇漸漸疏遠，是一輩子傷她最深的事。

    但傷人在先的是她、錯的是她，令他現在連一句道歉也不願聽，又憑什麼期望他原諒？

    畢竟人必須承受自己種下的果。

    然而，在大三六月的一通視訊裏，李昊昇的表情比以前柔和了點。

    「爸、媽，我暑假想回來。」

    話音一落，沈雨芙掩嘴倒抽了一口氣；驚喜、自責、釋然心裏有如打翻了七味粉，熱淚從眼眶潸潸流下。

    兩個李家男生見狀都嚇僵了，數秒後，李文熙慌忙起身去拿面紙，一邊把妻子摟在懷中給她擦淚，一邊對李昊昇道：「回來便好。」

    第八百九十五天，視訊中的李昊昇第一次把目光放她身上。

    ＊＊＊

    在睡房中央打開行李箱，李昊昇盤坐地上動手整理物件。

    房間擺設和三年前一模一樣，全沒變換，彷彿又回到受慾望煎熬的過去。

    把衣服一件件掛進衣櫥裏，他的思緒卻分神飄回早上的機場中。

    步出接機大堂時他多緊張，幾乎連氣也透不過。仍躊躇着該如何破冰時，卻見她小跑着接近，二話不說就抱擁上來。被她攬着把臉蛋攏在襟前，他驚訝得只能像樹榦一樣栓在原地。

    她身體軟綿綿的，比印象中更細小柔弱，抱擁卻竟意外的用力。

    懷中的她沒說話也沒抬頭，直至他Ｔ恤襟口漸漸濕了一片，暖意便也在他心中擴散。

    遲疑地提起雙臂，他也慢慢的、緊緊的回抱她。

    「媽，對不起。」在她耳邊低聲道。

    房間隱約飄逸清新的香氣，桌面和書櫃一塵不染，床單也乾爽潔淨。

    他停下了手中工作，默默撫摸餘有微溫的胸口。

    她是真心想我回來

    ＊＊＊

    沈雨芙切好了蘋果塊，連着小銀叉盛在精美的小碟上，到李昊昇房門上敲敲。

    「嗯！」房內應了一聲，門便打開來。

    李昊昇身上穿着衛衣和五分褲，一手拿着相機一手執着筆記本。

    「又要外出嗎？」她放下蘋果問。李昊昇把東西收好在包包中，也坐下來吃蘋果：「嗯，今天天氣好。」把碟子推向沈雨芙分着吃。

    「課題準備得怎樣？」

    「計劃書給教授看過，他說挺有趣的，着我繼續做，成果或可用來做畢業課題；若是不夠好，也可放在作品集中。」

    他暑假後就開始第四年的土木工程系碩士，決定了讓課題圍繞自己的家鄉，所以這次回來，不時會到離島勘察。

    他現在長得比爸爸還高，剪了個清爽的髮型，偶爾還去健身房，把五分褲下的兩條小腿練得結實有力，比起高中時更要陽剛。

    看着兒子把蘋果一片片吃下，沈雨芙滿心歡喜：即使沒有我和他爸在身旁，他也長成個好男人了。

    沒有我們在旁

    舊有的陰霾無息蓋掩心頭，苦澀偷偷滲進笑容中。

    「怎麼了？」李昊昇清光了碟，見母親臉上不落的笑容，便邊穿上襪子、邊背起背包邊問。

    如夢初醒，沈雨芙搖搖頭：「沒什麼，就在想，你真的長大了。」

    李昊昇聞言，默沉回望她須臾，才扯起個困惑的笑容：「自然的事，有什麼好想的。」

    她沒回應，只含笑起來送他到門口。

    「我今晚會回來吃飯。」李昊昇穿上球鞋回頭，沈雨芙乘機扶着兒子臉親一下，笑笑：「嗯，乖。」他紅了臉，不自在道：「別這樣啦」說完便開門走了。

    一個小親親就彆扭成這個樣，跟小時一點分別也沒有偷笑着目送他離開後，沈雨芙才回他房間把碟子收一下到廚房。但正要轉身離開，電腦卻發出了聲響。

    熒幕中央一個視窗：【Windows正要安裝更新，將會重新啟動】

    時間在倒數。

    糟，他的課題儲存了沒！？

    沈雨芙立時打開所有視窗，確保兒子的心血不會付諸流水。

    逐個視窗關閉，直至一個視頻彈出，她不得不停下。

    視頻中一個衣衫單薄且暴露的女子，背景是某私家車。女子身上一條粉紅色的裙子，襟內塞着一隻男人的手。她痴羞的臉垂着，慌張避開鏡頭。

    不過才驚鴻一瞥，畫面中明顯的yin穢已教沈雨芙臉頰下意識燒得火辣，心裏油然生起一種作賊心虛的膽怯，回頭看看空無一人的房門。

    冷靜、冷靜，李昊昇早到了年紀，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關掉就好

    cao着滑鼠，目光再次落在熒幕上。

    但這怎的這麼眼熟

    定睛一秒，她全身的血都凝住了，心臟彷彿不會跳動。

    「這這」低聲囁嚅着，無形的力量驅使她按下了空白鍵。

    【我是媽媽了罩杯是Ｇ】

    【不要】

    【這麼吝嗇幹嘛，給人家看】

    腦內一隅被觸動，無數個記憶片斷頓時排山倒海地湧現。

    黑冷的鏡頭、五萬雙yin邪批判的眼球，觀看淚珠滑下沈雨芙臉頰。

    寒氣從盤骨直竄上頸椎，她手推滑鼠忙不迭把視頻關掉，放空望着電腦熒幕，腦筋混亂一片。

    直播，被錄影存證了有一人想到錄下來，就有其他人會做同樣的事；也難保不會有人把影片上載

    那個晚上的我，不止五萬人看過

    那個羞恥的我，李昊昇看過

    更不止一次。

    心沉下，她直覺氣促。

    系統列上剩最後一個縮小了的視窗，她抖着手，移動鼠標把它打開來，是個叫「功課」的文件夾。裏面充滿了音頻，名稱是一列日期和時間，整理得整整齊齊。

    沈雨芙屏息打開其中一條音頻，雜亂的喘息聲便在死寂間響起。

    【啊啊老公別鬧了快點】

    【叫得這麼浪，想要了嗎？】

    【給我我想要了】

    【想要的話要做什麼？】

    【老公，求你快用大雞巴插插我的小騷xue！】

    【這麼大聲是想叫給昊昇聽？】

    【啊啊沒有】

    沒勇氣再聽下去，她立時把音訊按停。

    最舊那條音訊的建立時間遠至七年前，那時他才不過十四歲。也就是說，這七年間，她跟李文熙的每個私密時段，都被兒子隔着牆壁錄下來了。

    關上了電腦，她開始驚慌地在房內四處翻找，終在床頭櫃後找到一支小小的咪高風；把咪高風電線固定在牆上的膠紙已泛黃發硬。

    指尖才碰上了膠紙，她卻猶豫了。

    咪高風被動過，他便知道被發現了。

    然後，他會逃回美國，以後也不回來嗎？

    李昊昇步出接機大堂那瞬間，沈雨芙眼前的色彩以他為中心絢染了周遭一切，她也才發現原來沒有他的三年間，世界一直灰黯無光。

    怎能再度失去兒子？

    腦裏掙扎交戰，沈雨芙頹然步到客廳，跌坐沙發中。

    我的呻吟、我的胴體，他翻看過多少遍？

    李文熙常常趁兒子不在意時摸她胸部、在飯桌下輕薄她；不在兒子面前收歛，是掉以輕心、覺得兒子沒意識，也是抵不住引誘，讓她在倫常情境中受羞辱讓他倍感興奮。

    她明知道不該，卻從來沒有認真阻止。

    ＂妳看他要多久才意識到家裏住着這麼一個美人胚子、開始垂涎自己的母親？＂

    李文熙多年前說過的一句話忽然在腦中閃過。

    若李文熙知道兒子幹什麼好事了

    「我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