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回 舊識

    呆愣著的邱婷云在關上門後很快的便冷靜下來，多年從商的談判經驗讓她習於面對突發的威脅，腦海中已開始構思反擊的方法。

    「但是......」

    首先要顧慮的是吳廷岳。不管作法如何都不能與他有所牽扯，畢竟他還僅僅只是一位未經世事的少年。

    想到這裡，邱婷云回到昨晚未能享受的客房，動手收拾行李。

    五分鐘後，著裝完畢的邱婷云在客廳桌上留下了一張便條紙，接著轉身提起自己那雙夭折的高跟鞋，躡手躡腳的走出玄關、闔上大門。

    離開大樓，走上大道後，她回頭望向昨晚的借住一宿的建築，那扇造成麻煩的落地窗正毫無顧忌的反射著冷冽寒風中沒有一絲溫度的太陽光。

    「有緣再相會吧！吳廷岳小朋友。」我會懷念你的大鵰的......邱婷云在心中悄悄說道。微微凍紅的臉龐上浮現一抹靦腆羞赧、卻又帶著幾分戲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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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市南區，座落著一棟新古典主義風格的宏偉建築，吐露出歷史氣息的白色身軀內，充斥了無數個忙碌的執法人員、律師、檢察官。這裡，是首都A市的地方法院。自建成二百年以來，這棟建築在財產與權利的爭奪中，見證了人性的卑鄙、狡詐、邪惡與少許的善良。環繞地方法院的，是一棟又一棟的商業大樓。除了知名企業的辦事處外，就是多如牛毛的律師事務所。

    星期日，法院休息，但許多的事務所依然忙碌的準備應對未來幾週的法庭論戰和商業談判。其中的一間隔音會議室裡，敲門聲打斷了嚴肅的討論。秘書走進會議室，俯身對合夥人之一的陳德強律師說明了事由。

    「知道了。」陳德強簡短回應後，示意秘書離開。

    厚重的門關上後，會議室內的討論繼續。對於方才秘書罕見的打斷會議，陳德強沒有多做說明，與會人士也沒有過於在意。若是陳德強的好友，或許會發現這位35歲的穩重律師在談吐間流露一絲急促，話語間也有意無意的加快議題的進度。

    下午4點，陳德強結束會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沉進自己擺在辦公室一角的沙發，將開會時關閉電源的手機開機--沒有未接來電。陳德強苦笑了一下，把手機收回西裝口袋。睽違兩年的聯絡，居然還是用辦公電話，她果然沒有變。陳德強回憶起多年前，他與邱婷云的互動也幾乎只有公事上的討論，他至今還是不明白自己是在何時對這個冷豔的女人動情的。

    「或許，是在那時候吧......」

    那時他還只是律師事務所的小助理，負責跟作為客戶的公司商談會議細節、敲定開會時間等雜事。而對方的接洽對象就是當時擔任部長秘書的邱婷云，永遠穿著整齊清潔的套裝、談吐不苟言笑、對工作有著極度的熱忱。

    真是個無趣的人，可惜了那副好皮囊。

    這是他對她最初的印象。往後的交流過程中，偶然得知兩人都畢業於相同的大學，但關係也並沒有就此拉近。陳德強對邱婷云的印象改觀，是在一次沉悶的會議過後。伸著懶腰的陳德強百無聊賴的閒步晃出事務所的大樓，背後清脆的高跟鞋聲朝他靠近，還來不及回頭，邱婷云便以極快的速度超越他，走向一旁的機車停車場。

    「會議結束就六親不認啦？」陳德強默默的在心裡嘲諷道。

    畢竟自己也只是一位小助理，對方不記得或裝作不相識也是常見的風景了。不過，被這樣的美人無視還真是蠻心痛的。正當陳德強調侃自己時，眼前的景象打斷了他的思緒。

    陳德強只能看見走向機車停車場的邱婷云的側臉，但是那絲毫無法掩飾她臉上綻放的溫暖笑容的魅力，那融化一切的溫暖笑容。那是一個極度緊繃、對所處環境充滿警戒的人在完全卸下心防和武裝自身的面具時，所展現的甜美笑容。

    「仲文！」邱婷云幾乎是用奔跑的方式，撲向戴著全罩式安全帽的機車騎士懷裡。

    「你怎麼來了？不是跟你說今天會開會到很晚嗎？」

    「因為我想你啦～   公主回家怎麼可以沒有騎士接送呢？」

    「是真·騎士。你只是單純想要多騎自己的新車吧！」

    情侶之間豪無重點的聊天對話傳進了陳德強的耳中，平時走在路上時，這些對話是一蓋無視的，但是這次，對話出自邱婷云口中。

    陳德強震驚了、冷靜的思緒也斷片了。

    那可是邱婷云誒！冷靜又無表情、公事公辦且不容許任何差錯的邱婷云。而現在他的眼前，那雙水靈的黑瞳，目光是如此的柔和;   那口齒伶俐、字句逼人，說話直達重點的嘴，如今正以不可思議的完美角度彎曲，呈現出動人的微笑。她甚至在全罩式安全帽上親了一口！

    無以名狀的胸悶湧上心頭，彷彿被沈重的大象一腳踩在地上。在那一瞬間，他淪陷了。當時27歲的陳德強已經交往過數任女友，然而他對一位女性的渴望是第一次這麼強烈，僅僅是因為想佔有那笑容。

    或許正是因為第一次陷入瘋狂的單戀，陳德強卻步了。

    一晃眼，八年過去了。

    「唉......」沙發裡，陳德強輕嘆一口氣，起身走向辦公桌拿起電話回撥邱婷云留下的聯絡號碼。

    「喂？我是K貿易公司的邱婷云」一本正經的語氣，毫無破綻的官腔。

    「......」既然要留電話，不能留私人號碼嗎？陳德強忍不住偷偷抱怨。

    「喂？訊號好像有些不好，請稍等，我掛掉後回撥。」

    「我是陳德強。」

    「...陳律師，電話接通後是可以說話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她回話的瞬間，陳德強意識到自己的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就像小男孩惡作劇得逞時，無邪的jian笑。

    「我印象中兩年前給過妳我的私人號碼，也向妳告知過那隻電話隨時都能通。」

    「身為商務人士，我個人認為隨意的撥通那個號碼是非常沒禮貌的。況且就我對你的理解而論，這兩年你至少又不當分手過一次，而且被迫更換手機號碼吧！」

    「差不多是這樣。」雖然換號碼的原因實際上因為不堪法庭上敗訴對手的騷擾罷了。陳德強沒有說出口，說出他還為她保留著早該汰換的舊號碼，而且固定每三天檢查一次有無新訊息或未接來電。

    「理解了沒？這就是我直接找辦公室的原因。說到辦公室，你是不是又換秘書了？」

    「畢竟之前的那個老了嘛。」

    「男人只會看年齡跟美貌嗎？」

    「我不反對自己是重視年齡與外表的一員。」她今天的反應似乎不太一樣，難道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懶得跟律師廢話了，我有事情需要你幫忙解決，今天晚上九點老地方見。」邱婷云說完後，逕自掛斷了電話。

    陳德強放下電話，收起臉上的笑容。他決定拋棄每天工作至晚上九點的固定作息，提早離開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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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九點整，陳德強在母校附件的酒吧裡無聲的坐著。

    桌上的純麥蘇格蘭威士忌裡，已經看不到巨大冰塊的蹤影。

    「先生，不合胃口嗎？」酒保向陳德強投以關切。

    「不，這裡的威士忌還是十年前的味道。我只是在等人。」

    酒保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這時，一個窈窕的身影推開酒吧的木門走了進來。

    「嘿！陳律師！好久不見。」

    「邱小姐才是，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