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例
破例
蒋楚的一天是在各种交代和嘱咐里消磨殆尽的。 在事务所交接好了余下几周的工作内容,蒋楚开车回到家,刚过十二点。 蒋宅的午饭时间刚结束,云姨见她这时候过来,问:吃过饭了吗。 蒋楚摇头。 其实不饿,可一想到后头还有一场硬仗要对付,还是得吃饱了才好。 云姨连忙吩咐厨房重新弄了几个菜。 等吃完午饭,正好是老太太子午觉醒的时辰,算得分秒不差。 蒋芊从卧室出来,照常往书房走,穿过偏厅时不知怎的特意往厨房方向望了一眼。 这一看过去,脚步就调转了方向,才走两步就撞见扑空而返的云姨。 她去喊老夫人,没想到晚了一步,这会儿也不必通传了。 大小姐回来了,在这巴巴等了一个钟头,也不见回房,想来是找老夫人你的。 她吃过饭了吗。蒋芊顺口一问。 吃了,整整一碗,我亲眼瞧着呢。 汤盆大的叫一碗,茶盅大的也叫一碗,她这有意偏帮的说辞,到了老太太耳中自是作不得数。 叫她来书房。晚上备几个落胃好消化的菜,我怕是得好好气一场。 蒋芊闭着眼睛也能猜出蒋楚是为了谁而来。 云姨笑着应好,这祖孙俩都是各自肚子里的蛔虫。 在餐厅喝果汁的人心无旁骛地等着,对数分钟前几米开外的那一幕浑然不察。 直到云姨来喊人,蒋楚才应声站起来。 奶奶醒了? 叫你去书房呢,好好说,我瞧着她这会儿精气神十足,没什么不乐意的。 蒋楚点头,将心里的腹稿又巩固了一遍,可真正走到书房门前,还是迟疑了几秒。 你看,她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了顾虑,这人才显得生动。 叩门声只响了一下,里头就叫了进。 按下把手,门开了,蒋楚看见那人端坐在案台前,面色是少有的严肃。 其实老太太一贯是严厉的,只是对着她的时候,笑比板着脸更多。 奶奶。 坐吧。 你一句我一答,明明是最亲昵的祖孙二人,颇有几分公事公办的意思。 蒋楚入座,端正坐好,一改往日的没正经。 她说:事务所那边都交代过了,待会儿就回浮城。 蒋芊素眉微挑,大约是这个答案和预想的差别太大,她一时没料到。 女孩子家,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 好一个明知故问。 蒋楚投降了,原想含糊过去,这会儿也只能乖乖坦白:不是一个人。 偷摸看了眼老太太的脸色,又补了一句:他陪我一起。 就知道是这样,蒋芊冷哼一声,半晌没说话。 奶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决心,这些年我一个人在浮城,多多少少有点成绩,想要一下子撇干净也不太行。一年吧,等我把手上的案子收尾完结,其他的在行合约差不多都到期了。到那时,我会把浮沉的事务所关了,然后,回岭南。 最后三个字是说到老太太心坎上了,盼了好些年,到今天才算有了的苗头。 蒋芊低垂着眼眸,心里盘算着什么,面上仍维持在淡然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桌案前的人终于出声:三个月。 蒋楚傻了。 料到奶奶会压时间,一年是痴心妄想,她特意多留了点谈判空间,但三个月未免太苛刻了。 哪怕对半砍呢,怎么算都是半年啊。 谁能想到,蒋芊直接跳过了标准答案,将谈判的透气度压到最窄最偏。 难得见到孙女这副面孔,老太太心里一松,突然愿意多说几句。 我不管你那些弯弯绕绕,什么案子啊合约的,没道理还要挑地方办。在浮城能做的事,回了岭南一样能。至于那个事务所,关掉也好转手也好,我不过问。说起来,你现在那个合伙人小董是吧,我看着还行,能办成点事,你浮城的事务大可以转给他,案子合约该结该续,都让他去cao心,你只管回来。 连退路都帮她想好了,老太太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快狠准。 蒋楚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愣愣听着。 到最后,蒋芊一锤定音,三个月为限,你要是肯,后面的话我们接着谈。 还谈什么,除了乖乖点头,蒋楚一点用都没了,开局就抛光了底牌,注定她会输,一败涂地的输。 一桩谈完,下一个话题。 老太太换了个语气问,软硬兼施效果才好。 他什么时候来接你。 约了四点。 丫头,我就是见了他,也不能说明任何。 她费尽心机不过是求一个带男朋友回家的机会,蒋芊知道,可不打算承认什么。 丑话总要说在前头。 蒋楚拧着眉,左右难为:您不喜欢他,是因为郑家,还是因为他这个人。 都有。 当年的事,我已经不怪他了,至于郑家,我没打算和他们扯上什么联系。奶奶,我带他来见你,也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交了男朋友,仅此而已。 男朋友? 蒋芊反问,那样说来,是她想多了么。 嗯,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但现在我们是男女朋友。 那就更没必要见了。 男朋友而已,又不是孙女婿,无缘无故的见他做什么。 蒋楚急得跺脚,绕过桌案,对着奶奶半抱怨半撒娇地闹:您都堵他大半个月了,就见一面呗,不然外人还以为我们蒋家刁难人。 外人,哪家的外人。 活了大半辈子,到这把岁数了,蒋芊真不必顾忌谁。 不看僧面看佛面,蒋楚小声嘀咕,他舅舅和叶家伯伯是铁杆子的交情,咱们和叶家就不多说了,这一来二去,也算亲近吧。 实在没辙,打了张八杆子都嫌远的亲情牌,蒋芊轻瞥了她一眼,都说关心则乱,碰上那小子,她就只剩这点能耐了。 行了,见见,省得你小老太太似的念叨个没完,我权当是换个清静。 蒋楚满意了,心里大大松了口气,面上也开始没大没小,环着老太太的胳膊一顿折腾。 嘴上尽是没谱儿的话:清静是不可能了,等我回了岭南,天天在你耳边念叨,从早到晚,到时候你就是嫌我烦都得受着。老话讲,请神容易送神难,说的就是我。 什么神不神的,你就是个神经。 笑骂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老太太舒坦了,也乐意打趣两句。 离了书房,祖孙两人有说有笑往花园走。 云姨在门外守着,见到这一副光景,识趣地去忙别的事了。 从前怎么都不肯回,现在为了那小子竟然肯了,哼,我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什么只是男女朋友,什么以后的事说不准,蒋芊要是信了这一面之词才真是老糊涂了。 一个人为了什么原因破例,多少带着点非同小可的苗头。 我没多想,只是做了个利害比较。如果我们之间势必有一人要回来承担一些什么,那么我回来总归比他容易些。 郑瞿徽想逃离的是整个郑家,而她只为避开一个蒋亭,难易程度显而易见。 何况,他也说了,都不重要。 他知道么。你这么一心为他。 蒋楚摇头: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她也在犯愁,这事该怎么说呢。 两人确定关系后,周遭的乱子就没消停过,好不容易没什么枝节了,又赶上异地恋了。 哎,真的难。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管不住了,随你们吧。 顺了心意,老太太忽然开明起来,一副撒手不管的作派。 要说得了便宜还卖乖,数她玩得最溜。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 蒋楚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想起郑瞿徽那几句真假参半的说笑,不自觉也跟着乐起来了,奶奶,咱们和郑家照旧是亲疏有别,您放心,真要论起来,他入咱家门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哦?是他说的? 老太太眼睛亮了亮,倒是没往这条路上想。 当年,蒋楚的爷爷也是入赘。 若郑瞿徽愿意,若郑家肯放,若高家不管,那倒是可以坐下来好好商榷一番。 蒋楚嗯了一声:不过我没答应,还在考察期。毕竟嘛,咱家的门槛高度在那里摆着,也不是人人都能踏进来的。 这一招尊己卑人,哄得老太太喜笑颜开。 - 倒计时一章。 - 本文的大boss,必然是能制服小霸王的蒋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