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木柴仍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莫非差点笑出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人家看穿着就晓得家贫,身量又瘦弱单薄,力气小本是件憾事,自己才吃几天饱饭凭什么笑话人家? 不若现在去帮他挑柴,也算结个善缘?他若问自己为什么在这片山上,就说迷路了? 莫非刚做好打算,还没直起腰,下面隐约有个男人的喊声传来,叫着什么“咚咚铛铛”的。 年轻男子也听到了,放下扁担朝那边走去,一边大声回:“哎~大伯,我在这呢!” 莫非只得又缩回树丛后。 一位黑瘦精干的老者拨开灌木爬上来,从腰后抽出一把柴刀,“听说你上山拾柴,寻了半天。柴刀带来给你使使,总是用手多伤人。” 年轻男子摆摆手:“麻烦大伯了,我已拾好了。去岁大雪压断许多枝子,随便捡捡就有一大堆。也是巧了,捡得多了,大伯,您将我这两捆柴火挑回去吧?这地上还有许多,我重新理两捆出来。” “现成的柴火我来理就是,占你便宜作甚?冬冬,你和大伯这么客气......唉!” 树丛后的莫非这才晓得男子名叫“冬冬”,也不知道他姓什么?是哪两个“冬”字?这名字念在嘴里太亲了,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叫冬冬的男子仍是劝:“没事的,我把那两捆整多了,挑不动,正犯愁呢,地上这些刚好够我了。大伯,您还不知道我这力气吗?刀给我吧,您歇会儿。” “我力气大点,又惯用刀的,你打下手吧。”他大伯坚持,cao刀开始劈柴,给侄儿捡那经烧又细巧的枝干,这样拿回家用手脚去折断也不费什么劲。” “好吧,我还捡了点蘑菇,给您分一碗回去吃。” “这个好!前儿晚上你伯娘还念叨老不下雨,都吃不着蘑菇了。” “嗯!菇子是还小,不过烧汤很鲜。” “大伯都被你说馋了,就怕你伯娘手艺不行。” “伯娘烧的肯定好吃,要是家里还有猪油搁一勺进去,那真叫好吃哪。” 莫非听得也饿了起来。 屋后的山上没蘑菇,早几年他翻山越岭去别处捡过,费一天劲也捡不了两斤。隔天拎去县城,又碎又坏的,才卖五文钱,耽误两天功夫,委实不值得,后来就没去捡过了。 冬冬将柴杆上的布包拿下来,想了想,将破衣前摆处撕了一大片下来,衣服洗得稀荒,前摆那片晃荡得扎眼,撕起来毫不费力。 他大伯叫起来:“啊嘢~~,怎么把衣服撕了,我用衣襟兜一兜就行呀,你那衣服也就前摆还有点好布片子,回头还怎么穿。” “这摆子自己要掉了,省得被枝子刮走不晓得。”冬冬将布包里的蘑菇倒了一大半在布上,蘑菇不多,也确实很小,伞头都没开,这一堆也不知要捡多久。 他小心拢起布,扯了边上的茅草径将口子扎紧,又重新挂回去。 莫非盯着男子一晃间露出的细瘦腰肢嘴里冒出许多口水,他赶紧咽进去,又夹紧下身。心里还想,可怜啊,这人家里必定穷荒了,日常吃不饱饭的,不然怎么腰还没我大腿粗呢? “哎,你也就这么两件能穿的了...回头自己补补吧,你那老娘指望不上的。”冬大伯叹息着,又见他给自己倒了一大半蘑菇,赶紧说:“给我这许多,你家里够吃?回头我叫大娃子他们自己来捡。” “够的。大娃子还小呢,不好让他们上山的,回头伯娘和大贵兄弟该心疼了。” “心疼啥?你还没锅台高就开始做饭,还要带弟弟。他四岁上山来耍还要不得?”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啊,还心疼小侄儿呢,他娘把他看得极重,跟你比,他是掉在了福窝里。” “我娘身子不好呢。”男子无奈地笑笑,弯下腰收拾柴火。 “也没见她少吃一顿,一碗稀饭装出来,要用两只手端!” 冬冬不好接这个话。他娘从生完弟弟冬旺后,就开始病歪歪的,成天包着头,不是说胸口闷就是头发昏。 她说自己出不得门见风,可又舍不得屋外的热闹,而他家住在村子中央,左邻右舍挨得近,农闲时大伙喜欢端着碗蹲到一处吃喝唠嗑,于是他娘也端着一大钵高粱稀饭,坐院坎上听人摆阵。哪怕插不上嘴,哪怕无人搭理,她照样听得眉开眼笑,次次不落。 冬家大伯不再多说弟妹的事,话头转向其他人,“最可气你那个爹,成天想着躺尸,带着你弟弟把点农活干得稀烂!别人地翻七寸,他们就翻三寸,还翻得稀稀拉拉,父子一个德性!” 莫非听了直咂舌,春耕的地不翻深些收成能好吗?老话都说“春耕深一寸,可顶一遍粪”,他一人独住,积不起人畜粪水,都是把地翻到八、九寸深的,不就是使点力气的活么? “我晓得他的,口里说是你干活拖拉,才把你支到别处,其实是嫌你干活较真。不像冬旺,能跟他糊弄到一块儿,锄头随便拖一拖,就觉得地翻好了!糊弄田地,糊弄老天,把自己都糊弄了!” 冬冬大伯越说越恼怒,看起来他对口中的冬冬他爹真是一肚子火。 冬冬低头不语,他爹确实只愿和弟弟一块出门,见他跟着就骂的。日常把他赶来赶去,美名其曰“冬冬气力不足,指望他下地全家要饿死,只能让他干些轻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