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不等祝今夏追问,她乐不可支道:“都是校长了,写个检讨还互相抄袭。交上去领导一看,气坏了,每人罚款五百,哈哈哈哈哈!” 祝今夏侧头碰碰时序的胳膊肘,“不是吧你,检讨都要抄?” “谁抄了?”时序面无表情,“大家都在手机上找模板,谁想到都他妈找了同一个模板。” 祝今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正笑着,教室里也爆发出一阵大笑。 一抬头,电影里,巨大的猩猩侧过头来,一手比圈,一手竖起食指,比划了一个模拟性|交的姿势。 孩子们挤眉弄眼,一个个乐不可支。 老师们交换眼神,无可奈何。 阿包走过来,嘀咕说:“人小鬼大。” 祝今夏也笑起来。 窗外,一线天的月亮挂在树梢,格外明亮。没有城市的雾霾,像是近视患者戴上了眼睛,视线忽然清晰。 这里的一切都和外面不同。 吃的不同,用的不同,目之所及,一切迥异。 可孩子们笑起来时,她又觉得似乎没什么不同。月亮还是同一个月亮,天也是同一片天。 电影放至末尾,于小珊和阿包叫她一起去上厕所。 这也很难得,学生时代后,还能有组队上厕所的经历。 往外走时,她还听见时序在教室里安排—— “央金,你和丁真哏呷负责扫地拖地。” “四郎把桌椅摆回原位。” “格桑和蒙措负责洗碗。” …… 祝今夏忍不住问:“所有小孩的名字,你们都叫得上来?” 于小珊和阿包都摇头,“百来号人呢,谁叫得全啊。” “那时序——” “他是特例。”于小珊说,“才来半年,全校的名字他都记住了,也是奇了。” 阿包说:“有什么稀奇的,他本来就是天才啊。” 祝今夏一怔,“时序才来半年?” “对啊。”阿包说,“要不是他,学校都没了。” 于小珊插嘴:“其实他也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校长,毕竟连工资都没有。” 去厕所的路上,祝今夏惊闻八卦。 原来时序并不是校长,至少从正规程序上来说,他什么也不是。 宜波中心校的校长叫旺叔,年逾六十,去年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时序是回来接班的。 如今学校名义上的校长仍然是旺叔,时序就是个“临时工”。 “教育局能允许你们自己换校长?” “这是藏区,什么都缺,尤其缺人,只要我们正常教学,上面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他没工资?” “一毛钱都没有。” “那他哪来的钱?” “不清楚,但他之前的工作好像工资很高,应该有积蓄。”于小珊想了想,“校长之前在首都工作,是科学家,搞地质的。” 科学家? 祝今夏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敢情这山里还藏龙卧虎? 可是从地质专家到山区小学校长,风马牛不相及啊…… 她惊讶不已,“那他回来干什么?就算老校长生病了,也该是上面派个新校长来啊,为什么一定要他来?” …… 教学楼离厕所并不远,从三楼下来,绕过cao场,于小珊和阿包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但只够描述出一个轮廓来,不够详尽。 祝今夏没来得及追问细节,厕所近在眼前。 和之前一样,她迅速冲进去,又第一个冲出来,远远地站在老树下等待。 但这一次好像没有那么难熬了。 她的注意力全在刚才的话题上。 只可惜等到两人出来,没说上几句,cao场对面,时序从教学楼里出来了,吃瓜群众原地解散。 他穿过cao场,停在祝今夏面前,“明天上课?” “这么快?”祝今夏吓一跳,“起码再听一周课吧!” “一周不行。阿包收到调令随时要走,你最多再听一天。” …… 祝今夏失眠了。 也许是窗外江水滚滚,吵得人难以入眠。 也许是吃过晚饭又赴宴,撑得太难受。 也许是身下的单人床又窄又单薄,稍微翻个身就吱呀作响。 半醒半睡间,耳边还回荡着cao场上的对话。 当她问起为什么接班的非得是时序,于小珊和阿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因为校长是旺叔养大的啊。” 她们说,时序是老校长养大的,以前就在这所学校念书。 “听说他九岁那年,他mama一个人带着他跑来山里,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 “过了大概半年,他mama忽然走了,谁也联系不上,学校也找不到他的家人,是旺叔养大了他。。 “他很厉害,是这边从来没有过的天才,任何东西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前些年他还没回来,旺叔总对我们说起他,据说老师都教不了他,他上课就自己看书,再后来去了县里最好的中学,又跳级了,被市里最好的高中挑走。 “你知道吗,序哥是清华毕业的,回山里之前,他在地科院也很厉害! …… 最后,于小珊一声叹息,“只能说,听旺叔说了好些年这位天才的故事,百闻不如一见啊。” 祝今夏问:“怎么,本人比传说中还要厉害?” “是挺厉害的。”于小珊一言难尽地说,“抠的厉害。” “……” “你也看见了,阿包软磨硬泡申请经费,给大家吃散伙饭,他就给了一百,rou都买不起。” 往事不堪回首。 据说时序来学校不到半年,抠搜人设震惊全校。 比如,学校的粉笔用光了,他不买新的,而是搜集老师们用剩下的粉笔头,利用独家“焊接”技术,实现了废物利用。 同样的技术还延伸到了铅笔头上。 祝今夏:“什么技术这么牛逼?” 于小珊:“没人知道。而我只想知道,科学是这么用的吗?!” 又比如,食堂的午饭永远只会做多,不会做少,因为学生不能饿肚子。 而时序刚来学校,还没和顿珠搭伙吃饭,那时候他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在学生吃过午饭后,端着饭盆去吃剩饭。 祝今夏:“你是说锅里剩下的,还没给学生的饭?” 于小珊:“不!我是说学生盘子里的剩饭!真正意义上的剩!饭!他扒拉扒拉,把脏的拨开,掏走干净的部分!就这么吃了!” “……” 联想到早上在他宿舍里,时序无比自然地吃掉她剩下的饼。 祝今夏确信,这事他做得出。 再比如运动会—— “知道他抠到什么程度吗?为了不拨经费,他让顿珠砍了一宿柴,硬生生砍出了接力赛的棒子!” “……” “运动会的奖品是什么?是宝石!” 祝今夏:“宝石?!” 于小珊面无表情:“我说过吧,他之前搞地质的,拉着全校老师去山上的河边捡石头,罕见的,稀有的,看着离奇的,全都搜罗来,忽悠学生那是宝贝,经过什么几百年几千年的风化,是宇宙的珍宝。” “……” 祝今夏:“有人信吗?” “怎么没有?”于小珊冷笑,“有傻孩子捧着石头跑回家,说传家宝找到了。” “……” 在那些抠门事迹后,于小珊又是长长地叹气。 “抠是真抠,但要不是这么个抠法,他也抠不出钱来给大家买那么多书。” 学校处处捉襟见肘,能给孩子们吃饱饭就已经了不起了,直到时序来,才有了一个小小的“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