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却听到栗清圆严阵地反驳了句,“可是你刚才说了,你也不喜欢他哥哥。” 程乾微的脸色忽而变了,从冷静变得尖锐起来,仿佛分分钟面孔里脱窍出鬼魅。 栗清圆再道,她在冯镜衡告诉她之前,就已经意识到她和他哥哥的不寻常之处了。 程乾微笑而不答。 栗清圆作举例的样子,“一个合格的助手,称呼老板的爱人,即便直呼其名,也不会那么轻飘、冷淡。” “你是说朱青啊。” 栗清圆平静地看着傲慢到忘乎所以的人。 只听程乾微道:“我和冯纪衡是平起平坐出来的,我能给他的,是一个毕业了就甘心在家奶孩子的女人远远做不到的。” “这是诡辩。你能给谁的,是你拿得的报酬后该兑现的。别人奶孩子,是人家为了孩子的自愿付出。两者,毫无逻辑相提并论。” “……” “这也不是一个介入别人感情乃至婚姻的合理理由。”栗清圆寂寂反驳且指摘道。 程乾微丝毫没把栗清圆放在眼里,站起身,傲慢地拿羊皮底的高跟鞋捻灭了半截烟。居高临下的口吻来了句,“知道我为什么没想着把冯董按下冯镜衡的事告诉你么。就是你有点傻,不好意思,我感觉你甚至走不到朱青的位置。为什么,知道吧?” “冯镜衡的那个妈,最看重的不是家世不是学历也不是多么能说会道的社交能力,她当初能容忍朱青未婚先孕地来爬到冯纪衡头上,多多少少还是看重点朱青什么的,漂亮、和顺,镇静,哦,还有她父母,虽然她老爹生意一败涂地,但是虞小年有一点是相中的,朱家老两口感情很笃定。知道了吧,虞小年不喜欢离婚的家庭,因为她觉得能离婚的父母,总归有点上梁不正下梁……” 最后一截没说完。程乾微只觉身后一阵风,扭头,便见到她口中议论的人,到了眼前。 只见虞小年过来匆匆的样子,身边还跟着虞家的舅母。 不等小年发话,虞舅母先要上手的样子,小年不肯,只居中断喝一句,“冯纪衡人呢?” 原本已经去车上坐等的人,一心不理会她们女人间的扯头花,结果被一通电话喊回头。 他原本就有点磕巴的脚步,一径重回合院连廊下时,张眼便看到了虞老板坐镇在那的样子。 冯纪衡几步上台阶,期间头还撩动了一盏六角灯笼。 不等那灯笼晃荡停下来,虞小年霍然起身,当即就给了冯纪衡一巴掌。 结结实实,着实听响。 “我说过,我不为难别人家的孩子。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打了谁,你们还别不买账。” “你今天,就现在,给我个准话。你那老婆孩子还想不想要?不想要是不想要的说法,想要,就现在给我把你的屁股擦干净。” 程乾微没见过虞小年这么大的阵仗,才要帮腔冯纪衡。边上的虞舅母瞟一眼她,骂她不要脸,人家娘俩的家务事,你插什么嘴,你谁啊! 冯纪衡受了亲妈一巴掌,一句不敢多言,只过来要扶虞小年回去,一切回去再说。 虞小年当即抡起巴掌,再要来第二回 的时候,被人从身后抱住,顺势把她抡圆的巴掌给撅下去了。 是冯镜衡。即便半个小时前,他已经清场这里,也没料到虞老板这么大的火力。 被半路不得已哑火的虞小年,回头,连带着老二也给了一手刀。 “你拦什么拦,你当你是个什么好料呢。” 冯镜衡竖食指到唇边,“嘘,我那里头还有一桌客呢。” 虞小年才不听劝,只叫跟着的司机,“去,回头去,把伊家抱过来。” 冯纪衡这才发作起来,“这是在闹什么!” “闹什么。我要问你,你好好地处上下级关系,会纵容的一个助手说出这些话来,我倒不信了。她今天说出多狂的话来,我都不跟她对话一句,免得脏了我的口眼。我只问你,你今天拿不出决断,我也不去通知你老婆。我叫你女儿过来望望她有个什么样的老子!” “至于有的人起别的什么心思,我今天就把话撂这,想都不要想。我们冯家的任意一毛钱都是要给名正言顺的人,名正言顺进我们冯家大门的人。” “冯纪衡,你如果想离婚,那么,当初多少人把你老婆抬进门的,还要多少人把她送出去。少一个人,我都不答应。” 边上冯镜衡不禁朝舅母使眼色,虞舅母这才会意二子,把小年往里头拉。口中也劝道:“上年纪的人,别动这么大的肝火。进里头慢慢说啊。” “不行,把钊明喊过来。由他去管他的两个畜生小子。” 虞小年眉目刚烈,愣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头顶上是要将圆的月亮,最后一句是为她也为冯家的儿媳正名,“我看重什么也比不上人家忠贞地做一件事。” “而谁到底对你们忠贞,你们别眼睛瞎了个洞。” 一行人在风月廊下停顿许久,终究是冯镜衡先发话了,他喊来侍者,直言送程小姐离开。 到此,程乾微的酒去掉一大半。她不无愤恨地盯着冯镜衡,原来如此,这是一出戏,请君入瓮的戏。冯镜衡碍于弟兄利益还是情面,他总不好直接去他父母跟前挑明什么,不如叫有心之人放下有心,全撕扯下来。 程乾微再看了眼栗清圆,她才要上前与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女人对峙一句的。听到冯镜衡来了句,“程秘,我敬重你是我父亲一手提拔出来的。所以,于情于理我不为难老头的人也不发作前辈。但是,今晚你敢再朝她半句不中听的,我可不是老头还是老大,顾忌多年的情分。” 终究,程乾微被不动干戈地请离了去。 前脚送客,后脚冯纪衡的拳头就招呼了过来。老大揪着老二的衬衫领子,两个人扭打到一处,冯镜衡整个人更是顺着连廊的栏杆,仰翻到一地月季丛里去。 栗清圆吓坏了,才要喊某人的名字并要上前去的。 倒栽到月季中的二人,老大骂老二,狗东西,你算计我! 冯镜衡仰栽在下,借着力道,翻身来,几乎拿膝盖锁喉般地按住老大,“我他妈算计你,就该由着程乾微一步步再套牢你。我进门前,你俩在干什么,你还要说明白么!” “冯镜衡,你这个狗娘养的!” “嗯。你睁大眼睛看看你骂的娘在那站着呢。” “老二,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你他妈到头来不还是选了利益,你当你多崇高呢,你这样两头都想占的样子,还不如当初夹起尾巴娶那个袁芳岁,我还服气你一点。” 二人都喝了酒。论干仗拳头,老二肯定比老大霸蛮些,然而今天,他却实实在在甘愿去了下风。气一泄,被老大搡到一边去,月季枝丫上全是刺,刮蹭地有人冷嘶爆粗。 冯镜衡就这么被老大砸了好几拳。 乱斗中,他仰头见到了天上月,视线再徐徐降落到廊下,六角灯笼下,惶惶之色的人身上。 她朦胧一身心惊胆战,然而,还是不顾他们的反对,跑下台阶试图来拉架。 栗清圆情急扽住冯纪衡的一条手臂,被男人无情的力道撇开了下,手还打到了她下巴。挨揍的某人这才撑着手爬起来,一只手轻而易举把老大搡到一边去,再来扶不顾死活的人,他先端详栗清圆再骂:“你傻么,没看他们都不敢过来。你跑过来干什么!” 说着,冯镜衡心里更是呕血般地懊悔,吐出一口血沫,到这一刻,他终究承认了,老大的话没错。 他们谁也没资格说谁。 虞小年生生看着他们弟兄俩动了手,也不去管更不去拉架。且等他们狗咬狗完了,最后不无失望地喊司机说回头。 也叫他们两个,即刻归家去。有什么事,跟你们老子说吧。 这一晚,栗清圆头一回正式去到了冯家。 是冯镜衡死活不肯她独自回去,拉着她上了他的车。 回程的路上,栗清圆看他白衬衫全是蹭花的痕迹,更是一身的泥。 嘴角挂着彩。 “你为什么非得逼着程亲口讲出来?” “她和老大没实质关系比有更难弄。她压根不喜欢老大,我去和我妈说点什么,即便弄走了程乾微,老大心里也不会多买账的。不给我妈眼见为实,我妈不会狠心开刀的。况且,程乾微还是老头的心腹,上一回我就委婉渗透过了,可惜老头压根没往心里去。” “程乾微不亲口承认,我也没法子她。” 虞小年听到身边有这样一个想拿捏老大还不想老二好过的人,她不手起刀落,就不是她了。况且,她私心原本就有点愧疚朱青。为了两个孩子,她也要正这个视听。 冯镜衡透风给家里知道,说是他在那里和女朋友闹起了分手,吵得沸沸扬扬。虞小年才想赶过来问个究竟。 结果,撞破了程乾微的一番话。 即便知道程乾微不会有多中听的跟栗清圆说,冯镜衡还是认真地问她了,“她说你什么了?” “说我父母离婚了,入不了你妈的眼。你们家看不上离婚的家庭,离婚的父母一定会有个也会离婚的子女。” “放她个狗屎屁。” 栗清圆无动于衷某人的发癫。她只问他,“你和你哥闹成这样,你爸会放过你们么?” “你放过我,我就万事大吉了。” “……” “老大说得对,我没资格说他。我这样什么都要,还不如当初一口答应娶袁芳岁来得更不虚伪。” 栗清圆面上心事重重。 挂彩的人,忽然再凑近了些,栗清圆清晰地看着他到唇角的血与rou,“可是我娶了别人,你怎么办?不是你不能过,是我不能过。” 是夜,接连几辆车子鱼贯而入冯家。 只见冯钊明更深露重地站在太湖石假山边的一处借景花园里,不等两个儿子到他跟前,冯钊明拿手圈地的模样,复盘的口吻,要他们兄弟俩就在他跟前,把怎么动手的,谁先动手的,一一重演给他看看。 “少一步,你们就都是孬种!” 兄弟俩见到老冯,都没了吭声。 冯钊明气得踱步了好几个来回,最终,勒令两个儿子跟他进书房。 没等房门关上,就听到冯钊明在里头大发雷霆,头一件便是,“马上给我打发掉程乾微。涉及解约赔偿的数目,老大你自己走私账。” “至于你老婆那头,自己去料理。料理不到位,手头上一应事务就全给我停掉。你有心思玩这些歪门邪道,我没那工夫把正经事交给你败。” 老头说到气头上,cao起一个烟灰盘就往弟兄俩当中砸去。教子态度一视同仁,骂老大窝囊混账,骂老二狡诈反呛。 “你们俩哪是一个妈生的,不知道的,以为我冯钊明娶了多少老婆呢,才生得你们两个这么死咬着。” 瓷器落地而碎,外面听声的人,唯独栗清圆跟着风声鹤唳。她私心到底偏帮着冯镜衡,无论别人怎么疑他狡诈还是起异心搞手足。栗清圆知道,他是真心希望哥哥悬崖勒马。 虞小年与虞舅母稀松寻常得很,虞舅母几番打量二子这个漂亮的对象,一看就是个随和的主,合眼缘得很。连忙叫人家坐下来,“别害怕。他们家这些都是小场面。” 那头,伊家没睡得沉,瞥到前面庭院里几束车灯,其中有爸爸的车也有小叔的车,光着脚丫就下楼来。 她臂弯里夹着个星黛露,看到会客厅里坐着栗家的小婶婶。冯伊家扮了个鬼脸,悄咪咪露脸在栗清圆面前,第一句就问:“你生病好些了么,婶婶?” 第78章 ◎阴晴圆缺◎ 听得天真烂漫的这一句,不知怎么地,栗清圆突然像下定决心般地果断且勇气。她要等到冯镜衡出来的时候,力排众议地告诉他,我支持你,即便他们都觉得你狼子野心,我也会一个人相信你。 冯镜衡当伊家半个女儿。父母之爱子,无外乎,天长地久的太平与顺遂了。 虞小年在合院里那会儿,铁骨铮铮的模样,回到家里,关上门来,却是个再气馁且消极的母亲。她当着寡嫂与栗清圆的面,悄默声地抹起眼泪。因为看着伊家才这么疙瘩大的孩子,忧心忡忡得很。她低声与大嫂说一句,“要怎么好啊?作了什么孽了,这是。” 虞舅母心肠比小年软弱多了,然而,失了丈夫,家里至今都斗得你死我活的。她这个年纪,这一回也算看开了,“哪里就到那一步了。怕什么!好的你拆也拆也不散,坏的,你再捏也捏不到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