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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娇 第385节

    马车咕噜噜往前,祁砚再次立在马车边停住了,直到那辆车越走越远,远到几乎看不见影子,他才回神,打开竹筒仰头将里头煲得粘稠的汤水灌了进去。

    行至保州城时,队伍驻扎了下来,此行还有自青州肃州等处的调兵,他们会在这里汇合,而后一同北上,殷稷便也不着急现在行军。

    将士们扎好了营帐,挨个来敲车窗通知家眷们,井若云却没动弹,外头好像升起了火堆,有火头军开始做饭,跳动的火苗将一道人影投射在了马车上,井若云认得出来,那是祁砚。

    “阿云,我有话要和你说。”

    沉默许久祁砚才隔着车窗开口,井若云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终究会来,她再怎么抗拒也躲不了。

    她看了眼手里不成样子的纸团,抬手扔到了角落里,轻轻应了一声:“大人说吧。”

    祁砚却又没了言语,片刻后他打开车门走了进来,明明话是对她说的,目光却一直看着车厢一角:“我此去巡视,路上颠簸跋涉,必定会十分辛苦,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你跟着皇上他们会更好,你和付姑娘也熟悉,做个伴……”

    “我若是说,不怕辛苦呢?”

    井若云抬眼直视着他,眼里带着脆弱的期待,仿佛一碰就能碎,祁砚看见了,却再次扭开了头:“听话,这对大家都好。”

    井若云再次低下头,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我知道了。”

    祁砚又看了她一眼,难堪和愧疚涌上心头,可关乎到谢蕴的安危,他只能如此。

    “等我巡视完就去丰州接你,我一定会去的。”

    井若云看他两眼,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祁砚连忙起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等下了马车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井若云答应了就好,其实也未必会出事,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说不定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不告诉她原因,也能少生枝节。

    他一阵自欺欺人后,情绪勉强平静下来,抬脚正要走却发现衣角带了什么东西下来,他低头一瞧,是个纸团。

    他随手打开,看清楚内容时,脸色却瞬间变了。

    这是陈立给他的信,上面说的就是他要井若云北上的原因,她刚才答应的时候,什么都知道。

    第668章 交易

    祁砚呆立当场,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车窗忽然被打开,井若云看了出来,瞧见他手里拿着那纸团目光暗淡了些:“撕了吧,也没什么用处。”

    祁砚冻僵了一般,迟迟没有反应,井若云却似是不想再等,话音落下就缩回了马车里。

    “阿云,对不起。”

    祁砚慌忙开口,他很有些无地自容,欺骗本就卑劣,他还被人发现了,若是此时连承认和道歉的勇气都没有,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

    井若云眼眶红了一下,她用力掐了下掌心才开口:“大人,你就那么喜欢付姑娘吗?”

    祁砚没有开口,他不能承认,他本意是想保护谢蕴,可若是承认了,说不准井若云就会心生怨恨,那不是他想看见的结果。

    “不是她的原因,我是为大局考虑,这次的确是我诓骗了你,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若你能做好,回京后我就与你完婚。”

    井若云默默念着最后两个字,恍然想起来当初她逃出皇宫,奄奄一息时候被祁砚救回府里的情形,那时候这个男人只问了她一句话。

    他说,我可以收留你,但你要为我办事,你愿意吗?

    她愿意,所以没有资格计较这一切。

    “完婚……”

    她又重复了一遍,才抬眼看向祁砚,“我们会完婚吗?”

    “会的,我保证。”

    那双眼睛里满是坚定,井若云知道他素来守诺,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可,能等到吗?

    罢了,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好。”

    祁砚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去,恰好有将士来说皇帝传召,他又匆忙保证了几句便走了,等他的身影逐渐和夜色融为一体,井若云才再次低下头。

    她恍然想起前天晚上祁砚来找自己的情形,他说要带她去巡视地方,她拒绝了,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那位付姑娘,可惜祁砚不听,他说想让她陪着。

    明明那句话说得很不用心,可她就是信了。

    她抱着侥幸答应下来,她以为很快就会和圣驾分开,到时候她还是有理由不听主子爷吩咐的,虽然会付出一些代价,但祁砚说不定能保护她呢?

    可那样的侥幸在她回府后就散了,她给祁砚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那封信,那一刻她才明白此行她真正的用处。

    或许不只是此行,当初祁砚救她的时候,或许就已经想好了。

    对方没有遮掩,是她自欺欺人。

    她没有下车,窝在车厢里睡的浑浑噩噩,脑海里却有两张脸挥之不去,忽而是她那可怕的主子爷,忽而又是祁砚,一个要她杀了付粟粟,一个要她保护她,她站在中间进退两难,忽而一支利箭洞穿了她的胸膛。

    她栽进了雪地里,听见了主子爷的怒骂,骂她连个人都杀不了,要她有什么用;她也听见了祁砚的叹息,问她为什么没能保护好他的付姑娘。

    梦里的人说不出话来,她却清楚地记得,雪地很冷很冷……

    “井姑娘,醒醒。”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一遍遍的呼喊,将她几乎僵硬的思绪从雪地里拽了回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张关切的脸。

    “付……姑娘?”

    她哑声开口,谢蕴松了口气:“可算是醒了,发热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喝点药吧。”

    她端了药过来,舀了一勺递到了井若云嘴边,可对方抿着嘴唇不肯喝,谢蕴本想哄她两句,她却一抬手打翻了药碗。

    温热的药汁顿时泼了她半身。

    “你出去,离我远一点……”

    井若云咳了一声,她烧得很厉害,嗓音沙哑,身上也没怎么有力气,可排斥的动作和神情却十分明显,甚至还抗拒地往后挪了一下。

    车外的祁砚听见了动静,里头自车窗里探头看进来,瞧见里头的情形脸色瞬间变了:“阿云,你在干什么?”

    井若云没有说话,倒是谢蕴开了口:“发泄吧。”

    她似是并不意外的样子,拿出帕子开始擦拭身上的药汁,目光却落在了祁砚身上:“这一遭,我真不知道该算在谁身上。”

    昨天殷稷回营帐后,告诉了她祁砚的决定,她当即恍然,怪不得之前井若云对她会有排斥,原来是因为这个,她颇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祁砚是为了她着想,她不好狗咬吕洞宾去指责他;井若云被人这般利用,对她有气也是情理之中。

    可她又何尝不冤枉呢?这又不是她求来的。

    “罢了,我让军医来照顾你。”

    她起身打算下车,犹豫片刻还是回头看了过来,“路上那么长,你随时可以离开,没有人会拦你。”

    祁砚似是要说什么,谢蕴一抬手拦住了他,她不太想听,心里对他也着实有气,做什么自以为是?她的确手无缚鸡之力,可她有男人有家人,本人也不是个傻子,就算出了事,也怪不到旁人头上。

    现在平白欠了恩情,受了怨怪,根本没地方去说理。

    她憋着气抬脚快步走远了,祁砚看了看她的背影才将目光收回来,神情复杂:“阿云,你心里有怨发在我身上吧,别去为难她。”

    井若云没有言语,只是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她不是怨恨付姑娘,她只是不想伤害她。

    都离她远一些吧,远到她碰不到,她就谁都不会伤害了。

    第669章 她素来省心

    谢蕴气冲冲回了銮驾,殷稷正召了几个将领商讨军务,原本想留人一起用膳,见她这副样子回来连忙改了主意,摆了摆手将人遣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

    他走过去哄孩子似的拍了拍谢蕴的后心,谢蕴在他怀里用力拱了两下,将发髻都拱乱了才咬牙开口:“我心里憋闷得很。”

    她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颇有些无力。

    好在殷稷知道来龙去脉,不需要她再做解释:“莫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事烦心,当心伤了身体。”

    谢蕴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多想无益,她不会去找祁砚,因为从心里她就不觉得祁砚有资格决定井若云的命运,想不想跟着圣驾北上,只有自己能决定,路她已经给了,要怎么选看井若云自己。

    “换件衣裳吧,当心着凉。”

    谢蕴也的确察觉到了冷,可刚要起身就被殷稷摁了回去。

    “知道你心情不好懒得动,我伺候你。”

    他随手理了理谢蕴弄乱的发髻,起身去翻找衣裳。

    刚拿出来一套就听见外头响起了说话声,是祁砚来了,那边姓井的还病得没能起身,他就巴巴的跟到了这边来。

    殷稷啧了一声,侧头瞥了眼龙撵外的身影,眼底有缺德一闪而过,手里的衣裳当即放了回去,换了另外一件。

    “祁卿来了,你可要见见。”

    他一边引着谢蕴说话,一边给她宽衣解带,伺候着她换了衣裳。

    谢蕴的心思被扰乱了,也没注意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立刻摇了头:“我还是避嫌得好,告诉他道歉就不用了,她对不起的不是我。”

    蔡添喜连忙出去传话,再进来的时候脸色古怪:“祁大人说他不是来道歉的,是辞行的。”

    谢蕴一愣,抬眼看了看地图:“现在就走?还不到地方吧?”

    “祁大人听说附近有个颇为穷苦的镇子,想去暗访,过两日就会追上来。”

    谢蕴没言语,嘴唇却咬紧了,既然是政务,她自然不好说什么,祁砚此来大约也是想托她照顾井若云,如此倒是不好不出去了。

    看她的脸色殷稷就知道这是要出去了,他啧了一声,将谢蕴的衣带系好了,又重新给她挽了发这才开口:“见归见,不准生气。”

    “我和他生什么气?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她抬脚要下去,却见殷稷坐回了椅子上,不由惊讶:“你不去?”

    “你不是说只是说几句话吗?”殷稷一片的坦然大度,“就离开这片刻,我何至于小气到要紧跟着?”

    这可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不止谢蕴,连蔡添喜都抬头看了过去,满脸都写着狐疑,但很快他就看见了谢蕴那身衣裳,抽着嘴角低下了头,眼底有怜悯一闪而过,可惜谢蕴没瞧见,还当是殷稷那患得患失的毛病好些了,神情一松,心情都跟着好了几分。

    连看见祁砚时都没了那种糟心感。

    “祁大人,可是有事要托付我?”